秦梁氏停在齐苒面前，恨恨地踢了她一脚，扭头进了屋子。

　　她捂着胸口，只觉得骇人的紧。

　　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罢了，怎么会有那样凶狠的眼神，果然跟她娘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这么想着，秦梁氏便将小儿媳李氏喊了进去。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老大媳妇顾氏上前将齐苒从地上扶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秦玉棠问：“棠丫头身上还难受吗？”

　　秦玉棠摇头，绷着脸站在原地。

　　顾氏便讪讪地笑了笑，回自己的屋去了。

　　齐苒将秦玉棠姐妹俩也带回了屋里，关紧了门，这才将孩子从秦玉棠怀里接了过来：“你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祖母要是非要娘放弃这孩子，你可别在这么……”

　　“为什么要放弃？”秦玉棠打断了齐苒的话，“娘能舍得？”

　　齐苒定定地看了秦玉棠半晌，捂着嘴掉下泪来：“娘能怎么办？娘跟你祖母说好的，拿银子出来去给你请大夫，你爹去山上打猎补贴家用，娘将这个孩子交给你祖母处置日后继续生儿子。”

　　“若是生不出儿子呢？”秦玉棠冷冷地看着齐苒，“若是娘生的总是妹妹，难道就要不停的造下杀孽吗？”

　　齐苒陡然睁大了眼睛，她仿佛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秦玉棠嘴里说出来似的看了她半晌，浑身抖如筛糠。

　　她又如何不知这是在造杀孽，何况每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她爹常年不在家，这个家又是秦梁氏当家，她这么重男轻女，就算不被溺死，也会活活被饿死！

　　她紧了紧怀里已经睡去的小人儿，一脸悲苦，是娘没用啊，对不起你们。

　　秦玉棠皱眉看着她，心里有些难过。齐苒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并不相同，她只记得母亲的身体总是不好，脸色仿佛永远苍白。每一次，齐苒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深深的痛楚，她那时并不能理解，如今想来，大抵是那时候齐苒在她身上看到了这些未能活下去的孩子的影子。

　　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在发生。

　　她们有何错？

　　生而为女便是错了吗？

　　她们凭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她看着齐苒，猛地从她怀中夺下孩子，扭头向外跑去。

　　“棠丫头！”齐苒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会让你们害死妹妹。”秦玉棠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李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正准备去齐苒屋里头抱孩子，冷不丁被秦玉棠撞了一下，登时扶着腰骂了起来：“死丫头片子你瞎了眼了！”

　　骂完又觉得不对劲，刚要掀开帘子进去找孩子，便看到齐苒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李氏连忙让在一边拍了拍胸口，扭着腰肢往回走。

　　天空陡然炸响一声惊雷，李氏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冷笑一声：“劈死她们一家才好呢。”

　　话音刚落，天上便落下雨来，噼里啪啦下的很急。

　　秦玉棠跑到半路便停了下来，她脱下外裳将孩子包裹严实，默默地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是好。

　　身后齐苒也终于赶了上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边哭边骂：“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活啊？棠丫头，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为娘，以后不要在这样了，娘不能没了你啊……大不了娘带着你跟你妹妹自己过，大不了……”齐苒拍着秦玉棠背的手突然一顿，目光落在了河滩上。

　　秦玉棠察觉到齐苒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河滩处躺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衣衫破败脸色苍白，也不知还有没有气。

　　齐苒越过她走了过去，将那个孩子扶起来，便听到一声微弱的痛呼声。

　　她连忙低下头柔声问道：“孩子醒醒，你爹娘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男孩睁开眼看了她们一眼，气息微弱：“我跟爹娘逃难遇到了山贼，爹娘都死了……”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齐苒看着他，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璀璨的光，她转头看向秦玉棠，笑道：“棠丫头你看，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娘？”秦玉棠有些不解。

　　“他们都嫌娘没有儿子，如今老天爷给娘送来了一个儿子，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齐苒笑了笑，将那个孩子背到了背上，伸手去牵秦玉棠的手，“走，咱们回家。”

　　秦玉棠有些心惊，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一个重伤生死未卜的男孩子，他们两个都经不得雨淋。

　　秦玉棠也不再多言，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跟在齐苒身后急匆匆地回了家。

　　他们前脚刚进屋，秦梁氏后脚就跟了进来。

　　“老二家的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女娃子你扔还是不扔？”秦梁氏站在门口，气势威严地拍了拍桌子。

　　秦玉棠刚要开口，便见她娘齐苒一下子跪到了老太太面前：“娘，您不就是嫌我没儿子？现在我有儿子了。”

　　秦梁氏瞪大了眼睛看向齐苒，片刻后便一把推开她走到了那个男孩床边，打量了一会儿。

　　秦梁氏冷笑：“你这是打哪儿偷了个孩子？”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儿子，娘，你答应过我，若是我能有个儿子，你不但会让棠丫头好好地跟在我身边，而且再也不会溺死我的孩子……你已经溺死了两个了，你不能在……娘，你说话得算话啊。”齐苒脸上带着深深的痛苦和隐隐的希望。

　　秦玉棠别开脸不忍看下去，她前世从不知道她竟有过三个妹妹，无一例外都被秦梁氏这个老东西溺死。

　　他们梁家人倒是惯常的心狠手辣。

　　她咬了咬牙，双手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

　　秦梁氏没有看到她们的神情，只是盯着床上那个孩子，半晌瞥了瞥嘴：“这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能算是你的儿子？”

　　“可……”

　　“祖母。”秦玉棠突然出声，“我爹快回来了吧？”

　　秦梁氏登时铁青了一张脸，恨恨地看向秦玉棠：“便是你爹回来了，这孩子也断断不能算成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就算是说破了天，你娘也是个没本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