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铺说大也不大，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大家族，秦五爷便是现在秦氏一族的当家人，他待人一向严苛，走到哪儿都喜欢说教一番。

　　可秦玉棠知道，秦五爷其实是最为明事理的人。

　　这几年，秦氏没落，人丁稀薄，便是女娃子也不该被秦梁氏一声不吭地溺死。

　　这件事一旦捅到台面上来，秦梁氏无论如何都圆不过去。

　　可这到底算是家丑，在里正面前也要留些脸面才是。

　　秦梁氏也明白这个道理，料定了他们不会将这件事闹到台面上来，撒气泼来便理直气壮：“作孽啊五爷，你说这些个孩子我打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起来我多不容易啊？谁知道到老他老二居然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孬种！就因为生不出儿子被我刺啦了两句这就要撺掇着我儿子分家啊！五爷、周里正你们给我评评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秦五爷优哉游哉地晃了两下手里的折扇，笑道：“那就分呗。”

　　秦梁氏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憋红了脸看着秦五爷半晌回不过神来。

　　秦五爷道：“你这几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现在分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婶子，你不乐意分家，还不是因为现在你们家里出力的就老二一个？老大和老三都习惯了吸老二一个人的血，你们自然是不愿意分家的。”秦五爷笑眯眯地说道这儿，突然凑到了秦梁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老婶子，我问你一句话，若是不分家，你手上还打算在沾咱们老秦家几条人命才肯罢休呢？”

　　秦梁氏一愣，旋即猛地看向秦大满：“你都跟五爷说了什么？”

　　秦大满站在原地对着秦五爷作了一揖：“是我没本事护好自己的妻儿，只能求五爷和里正做主分家了。”

　　“分什么家！凭什么分家！秦大满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你是不是被你媳妇迷了眼了？”秦梁氏上来扑打秦大满。

　　秦大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秦梁氏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身上。

　　秦玉棠想要上前，被齐苒紧紧拉住。

　　“这是你爹该受着的。”齐苒眼底一层雾气，脸上却带着舒心的笑意。

　　谁知秦梁氏打了秦大满一会儿扭头看到齐苒和秦玉棠站在一旁，兜头又扑了过来。

　　“贱人！都赖你，让我最贴心的好儿子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就不怕遭雷劈吗？”秦梁氏张牙舞爪被秦大满拦在半路扑不过来。

　　秦五爷看了里正一眼，走到秦梁氏身边，伸手架住了她的胳膊：“老婶子，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话，你这么急躁做什么？我和周里正都过来了，你是觉得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五爷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令人赶到莫名的寒意。

　　秦梁氏看了看秦五爷又看了看紧绷着脸的秦大满，终于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这个家……就非分不可了？”她似是有些迷茫，自己嘀咕了好一会儿，脸上又显出一派尖酸相来，拍了拍屁股又站了起来，“好！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阵仗来！”

　　齐苒蓦地松了口气，眼泪接着就落了下来。

　　她拥着秦玉棠走到秦大满身后，伸手扶住秦大满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大满回头冲着她笑了笑，转头看向秦梁氏：“娘，这事儿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么我们自认有错，这家里的东西，还有房子我们都……”

　　“你还想要房子？”秦梁氏冷笑，“要分家可以，咱们这个院子一分为二，老大和老三一人一半，至于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可……”秦大满皱眉，求助般的看向秦五爷。

　　秦五爷轻笑：“你是真想分家？”

　　秦大满点头。

　　“那就答应你娘。”秦五爷笑眯眯地看向里正，“我记得村西头还有我们秦氏一族的空屋子，破是破了些，但是修葺一番也是可以住人的。大满兄弟，既然你要破釜沉舟非分家不可，那么付出点代价也无可厚非。行了，既然老嫂子也松了口，咱们就把家里的物品田地都清算清算。”

　　“没得清算！”秦梁氏咬牙切齿，“想分家可以，他们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丝半点的东西。”

　　“分家可没有这么个分法，里正您说是不是？”秦五爷笑眯眯地看向周里正。

　　周里正点头，捧出了牛家铺田地册子，和村里分家的契书，又找了两个婆子去劝了秦梁氏一会儿。

　　秦梁氏也不管脏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恶狠狠地剜了秦大满两口子一眼，慢吞吞地开了口：“这个房子你们想也别想，老大和老三身体不好，家里的银两也得留着给他们。还有老三家的两个小子以后讨媳妇还得用好些钱，将来他们俩讨媳妇你作为二伯也得出银子才是！”

　　“好。”秦大满拉住秦玉棠，点头应了下来，“家里的锅碗瓢盆总得分我们一套，我们分了家也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秦梁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她便提着几个破旧的锅子和盆子出来。

　　齐苒皱眉：“这些物件……“

　　“不要？正好给我省下。”秦梁氏翻了个白眼，作势又要收回去。

　　秦大满连忙上前接了过来，四下翻看检查了一番，同齐苒说：“刷洗一番，也还能用。”

　　齐苒点了点头，默默地接了过来。

　　家里的东西省下的倒也没什么好掰扯的，秦大满屋里的那些东西依旧归给了他们，至于剩下的，秦梁氏都宝贝似的守着一分一毫也不肯让他们碰。

　　到了田地上，秦梁氏倒是毫不犹豫，同里正说分给秦大满三亩地，他们家总共不过八亩地，乍一听倒像是给秦大满占了便宜似的，可秦玉棠怎么想都觉得秦梁氏是在坑他们。

　　分家的事儿说完了，秦大满和齐苒商量着，撑着里正和秦五爷都在，就把想要将秦知白入族谱的事儿给说了。

　　哪成想秦梁氏猛地跳了起来：“做梦！又想分家还有想白赚个儿子，你哪来的脸。要是你们让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入了族谱，这个家，你们就甭想分了！自己肚子不争气倒是学会了去偷儿子了，真是穷酸秀才教出来的好闺女，我们头一次知道你们破落的读书人家也会偷呢。”

　　齐苒气的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努力克制着不去同秦梁氏理论。

　　里正便也劝着入族谱的事儿先放一放，万一那孩子还有亲人找过来呢？

　　齐苒咬着唇，闷闷地点了点头，没有在坚持。

　　几个人便在分家的契书上签字画押，秦梁氏立时便将秦大满一家子赶了出去。

　　有相熟的乡亲过来帮着秦大满将家里的东西一起搬到了村西，秦玉棠兴高采烈地推开门，登时就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