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棠看不懂画，却能看得出陈蔷的自信和洒脱。

　　她画的是一副山水画，泼墨间都带着几分豪气。

　　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片刻后，人群里又爆发起一阵喧哗。

　　这一次，不再是鄙夷，而是震撼。

　　他们亲眼看到这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画出了一副令他们惊叹的好画。

　　顿时，他们的目光便落在了罗徽身上。

　　罗徽也没有想到陈蔷还真有几分本事，便拿着眼狠狠地剜了小伙计几下。

　　“还画。”画完了画的陈蔷，也恢复了几分自信，她起身吹干了手里的画，冷静地看向了罗徽。

　　罗徽点头：“还，我马上就还，还有承诺你们的赔偿，我也一并赔付。让大家伙看笑话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咱们去店里说话？”

　　“还张画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罗掌柜还要巴巴地将这两个丫头请到你那价值连城的店里？就不怕这孩子毛手毛脚地给您毁了店子？”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从人群外传来。

　　围观人群忍不住让出一条道来，罗徽便瞧见那万福升的玉娘子袅袅娜娜走到了眼前。

　　他脸上仿佛要笑出一朵花来似的凑了过去：“玉娘子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指教？”

　　“指教？”玉娘子冷笑一声，“你的手能拿得起绣花针吗？即是不能，又如何能够得到我的指教？”

　　罗徽脸色一僵：“你是为了这两个丫头来的？”

　　“与你何干？”玉娘子冷睨了罗徽一眼，看向秦玉棠，“不是让你在茶馆等着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寻蔷姐姐。”秦玉棠皱了皱眉，不晓得玉娘子怎么会赶过来，可到底也算是见着了熟人，她便连忙要解释，“罗掌柜的伙计扣了我姐姐……”

　　“行了这么点破事闹得前后三条街都知道了，罗徽你可真是不知羞耻。”玉娘子上前一步，伸手问道，“画呢？”

　　罗徽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玉娘子，耷拉着脑袋还了画。

　　玉娘子接过来一看，便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们要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扣下人家这小姑娘的画。这样的手艺，便是放在京城，也是争相竞买。你们怕是出不起这个价。”

　　“你可别胡说八道，这个丫头画的是好，可也没有到你说的那个地步，我偌大的一个文玩店还买不起一张画？”罗徽不服。

　　“万里江山存于心中，这丫头若是身为男子，当是国之良才。”玉娘子毫不吝啬自己的评价。

　　倒是陈蔷有些羞涩地红了脸，她冲着玉娘子行了一礼，说道：“娘子谬赞了，这只是我的爱好而已，我不像阿棠，有一手好绣工可以帮着家里分担，我只会画画，我也想要分担一些，却没想到让你们操心了。”

　　“丫头，我愿意帮你分担啊。”罗徽舔着脸凑了过来，笑的像只臭虫。

　　玉娘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手牵起一个就走出了人群。

　　罗徽在身后有些气急败坏，还没等招呼人过来就听到知府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见他的消息，连忙整理的衣裳奔了过去。

　　玉娘子拉着两个孩子在街角看着罗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低头看了秦玉棠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太莽撞了。”

　　秦玉棠点头称是。

　　陈蔷着急解释：“阿棠也是为了我，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玉娘子挑眉，“那罗徽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敢招惹？若不是你们运气好，今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秦玉棠，我打算收你为徒。”玉娘子看着两个孩子有些发白的脸色，又忍不住缓和了声音，说了一句。

　　秦玉棠一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玉娘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多少人求着我收她为徒我都不理她们，你这还嫌弃上了？”

　　“不敢。”秦玉棠连忙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我爹呢？”

　　“还在万福升思考人生，一会儿我带你们过去。”玉娘子叹了口气，“丫头，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们唯一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法子，只有依靠锦绣楼，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爹就要进山里了，家里就只有我娘了，祖母一定会趁机上门欺负我娘。”秦玉棠想了想，还是决定同玉娘子交代清楚，“您说愿意收我为徒，我本应该感激您的提携。可我不能离开我娘，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大的志向，我就想保护好我娘，看着妹妹平安长大。”

　　“你倒是会做梦。”玉娘子讥诮一笑，“你今年已经八岁了，至多再过七年，你爹娘就会将你嫁出去，你还想看你妹妹平安长大？”

　　“……”秦玉棠没有吭声。

　　玉娘子继续说道：“你能守你娘一天两天，还能守你娘一辈子不成？被婆母欺凌这种事儿，对于她们来说不应该是司空见惯了吗？有什么就受不住了？说的自己像是个圣母似的，实际上还不是个懦夫！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学绣工，是觉得我不如你母亲，还是对你自己根本就没有信心？”

　　“玉娘子，您不了解阿棠的祖母。”陈蔷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为她辩解，“她祖母就是个恶魔，亲手溺死了阿棠两个妹妹。”

　　玉娘子听完陈蔷的讲述，呆愣了许久。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秦玉棠，半天才感慨了一句：“你倒是个命大的。”

　　“娘子，您若是真的想要收个徒弟，您觉得蔷姐姐怎么样？”秦玉棠对着她笑了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蔷愣住，有些心虚：“可我一点绣工也不会啊……”

　　“你的画很好，你想不想将你画上的万里河山绣成长卷？”玉娘子想了想，便问陈蔷，“没有基础不要紧，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可以帮你。”

　　陈蔷拧眉思索了半天，对着玉娘子作了一个长揖：“我听阿棠说过，娘子毕生所求的，是世间女子可以坚定不移的坚守自己的选择，我只爱画画，也只想画画。娘子的一番好意，阿蔷要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