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子一顿，扭头看向秦玉棠。

　　秦玉棠摊手：“抱歉，是我多嘴了。”

　　“我是因为她回来的。”出乎意料的是玉娘子居然对着秦玉棠说了起来。

　　她说：“我其实并不是兰心的亲姨母，她娘对我有救命之恩。”

　　说来，那又是一段早已尘封的往事。

　　年幼的玉娘子被兰心的母亲玉子衿所救，她将玉娘子看做自己的亲妹妹，将自己的姓氏送给了她，亲自教养她长大。

　　在发现玉娘子于刺绣上的天赋之后，玉子衿更是亲自带着她去京城拜入了锦绣楼。

　　也是在京城，玉子衿遇上了陆明远。

　　当年也曾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玉娘子也是真心的为玉子衿感到开心。

　　可好景不长，玉子衿生下陆兰心后不久，陆明远便被贬谪到了清泉镇做知府。

　　才来不久，他就纳了妾。

　　当初信誓旦旦此生只娶玉子衿一人的男人，纳妾那日红光满面，异常高兴。

　　玉子衿心中气恼，收拾了细软便去了京城，投奔玉娘子。

　　她原本以为她这一走，会让陆明远幡然醒悟，谁知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一个月后，清泉镇来信，说陆兰心高烧不退，请夫人速速回去。

　　玉子衿到底放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一回头，就再也没能出来。

　　玉娘子理解不了玉子衿的选择，只能在学成后，回到清泉镇，守在玉子衿的身边。

　　她想，无论玉子衿将来想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她都可以站在她身后支持她。

　　只是，她不想见她。

　　她没有办法看到从前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如今变成像所有深宅怨妇一样的妇人。

　　玉子衿身上所剩的，除了陆明远的歉疚，已经再无其他。

　　玉娘子实在不明白，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丢不开的。

　　可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她无权揣度。

　　万福升开业的头一天，陆明远便亲自上门送了礼，来给玉娘子道贺。

　　玉娘子冷眼看着他，问：“你来做什么？”

　　“你既然回到了清泉镇，怎么也不去家里坐坐？子衿她们娘来很挂念你。”彼时，陆明远的身边站着那个娇俏可人的姨太太，正是罗徽的姐姐罗沁儿。

　　玉娘子讥诮地问：“这年代知府老爷出门做客都是带妾的吗？”

　　一句话，令陆明远脸色尴尬不已，他指着罗沁儿同玉娘子介绍：“我这不是想着你跟沁儿还不认识，特地……”

　　“我认识她做什么？”玉娘子冷笑连连，眼睛里透出深深的讥讽，“陆明远，别说你现在是个知府，就算你是在想，你的妾室也不配来见我。”

　　陆明远没有吭声。

　　罗沁儿却按捺不住，一脸不解地问她：“我听书你是锦绣楼里出来的人，你们锦绣楼一向不都高看女子一眼吗？怎么到了你这儿，我竟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了？”

　　“锦绣楼？你懂得倒是不少。可我欣赏的女人，无论她从事何种职业，选择何种人生，都是在不影响她人的情况下作为前提的。你给人做妾，按说我本不该瞧不起你。”玉娘子顿了顿，上下打量了罗沁儿一番，轻笑道，“可你不该为了做陆明远的妾，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怎么，姨太太想听我跟你细细道来吗？”

　　罗沁儿快速看了陆明远一眼，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唾沫，狐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都……”

　　“你听不明白啊？不要紧，我会让你明白的。”玉娘子莞尔一笑，贴在罗沁儿耳边问道，“罗徽是你什么人？陆明远一家刚到清泉镇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巧能够救下你？”

　　仅此一句，罗沁儿脸色大变。

　　陆明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罗沁儿连哭带嚎地求着走了。

　　陆明远觉得罗沁儿给他丢了脸，回府后，连接几日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倒是玉子衿听说了这事儿，带着陆兰心前来谢她。

　　玉娘子只见了陆兰心，她与玉子衿隔着门扉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谈话。

　　自此后，两人约定，玉子衿一日不肯放下陆明远，亦或是玉娘子一日不改变自己的想法，两人此生再不相见。

　　只是对于陆兰心来说，她们两个人见还是不见都不会影响这个孩子在玉娘子心中的地位罢了。

　　终究，陆兰心是陆明远的女儿，玉娘子有时候并不想承认她跟陆兰心的关系。

　　可罗徽却是知晓的。

　　兴许在罗沁儿回去之后，就对罗徽提出了些警告，他虽然惯常喜欢做些见不得人的恶心勾当，可他见到玉娘子却恨不得绕着走。

　　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说道末了，玉娘子拍着秦玉棠的肩膀安慰：“陆明远宠着兰心呢，你且放心，兰心答应了你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再说罗徽干的那些事儿，我就不信陆明远心里不清楚。只是这些年，着实没什么证据罢了。”

　　“怕不是没有证据，而是那些人认为民不与官斗罢了。”秦玉棠叹了口气。

　　玉娘子愣了愣，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我总觉得兰心那个丫头天真了许多，如今看着你这幅模样我才想明白，不是兰心天真，而是你太过深沉。棠丫头，你才几岁，怎么这个心肠倒像是比我还要千回百转了似的？”

　　秦玉棠微笑地看着她：“那是因为娘子没有见过真正可怕的人生，我能够平安长到这么大，已经像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冒险似的。陆小姐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人生，是我们这样的人费尽全力都羡慕的人生。如果娘子你见多了我这样的人，便不觉得我深沉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瞧瞧你这脾气，我才说了你一句，你这儿这么多话等着我呢。”玉娘子皱了皱眉，许久才叹了口气，“早些回去吧，你那个大叔还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等着你呢。”

　　秦玉棠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袁二水回到了牛家铺。

　　袁二水的马还没有拴好，便见几个身影飞快地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