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车还在我的视线里，我就不能放弃，这关乎着婆婆的性命，以及我和白牧野这个小家庭未来的幸福，还有，我妈内心的和平。

　　终于不知道是引起哪辆车的注意有人提醒了警车，还是谁拦去了它的去路，它竟然在一个路口慢慢停了下来，那个长腿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它面前。

　　他也不知道我追这辆车子干嘛，指着不远处我的对着警察说着什么，有警察探出来头看向我，然后两个人便停止交流，等待我上前。

　　我狂喜，身体似乎又获得了无穷尽的力量，加速跑上前。

　　“警……警官！我找……白震霆！”我扑到车子前，扶着车窗呼呼地大喘气，眼睛往车子里搜索，就见白震霆坐在车子的最后座，两边分别坐着两个看押他的警察，而他手上带着锃亮的手铐。

　　顾不上多解释，我急急地开口：“白先生，婆婆她在酒店的楼顶正在闹自杀，您赶紧去劝劝她吧！”

　　副驾上的警官一听我的话，脸色大变，没容白震霆回答，就对驾驶员说：“快，调头回去！”

　　见我一身婚纱十分狼狈的样子，指指座位说：“你上来吧，我们带你一起回去！”

　　我点头说：“好！”

　　边上车连回身向那个雷锋道谢：“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肯定追不上了。”

　　他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不用客气，幸好追到了。”

　　对话发生在几十秒内，我坐稳，司机调头，没有更多时间和他寒暄，我朝雷锋摆摆手告别。

　　司机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飞速往回走。

　　我微微侧头，余光里就见白震霆正襟危坐，一脸的紧张严肃。

　　“把他手铐打开！”前面副驾上坐的警官应该是负责人，看起来很年轻，对着白震霆身旁的警察下令。

　　“是！”回音落，手铐也应声而开。

　　车速飞快，不到两分钟就回到了原地。

　　这时，身体放松下来，我才发现鲜嫩的脚被地面的石子硌得青一块红一块，甚至还扎出了血印子，钻心地疼。

　　再下车时，脚一碰到地面，我就疼得浑身冒汗，那位警官见我额头大汗的样子，关切地问：“脚受伤了吧？”

　　我点头。

　　他蹲下身子，抬起我的脚底板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有脏东西扎进了肉里，最好去找医生给挑出来，接下来不要再碰地面了，免得引发感染。”

　　“现在来不及了，得赶紧去救婆婆。”

　　我焦虑地转头看向白震霆，他已经跳下来，听了警官的话后，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我正诧异，就听他说：“上来，我背你上去。”

　　他说他要……背我上去？我没听错吧，这可是白震霆，曾经手执一方大印的高官，心比天高，手段霹雳，还对我厌恶至极，现在竟然要背我！

　　我愣了，他催促道：“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那就让他背吧。

　　我不再犹豫，趴到他的后背上，他双手稳稳地固住我的双腿，然后毫不费力地站起身，大步向酒店走去。

　　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想到有一天，白震霆会亲自背上我……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晃动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过这公公背儿媳妇，似乎也感觉怪怪的……

　　思绪翻转间，白震霆背着我进了酒店电梯，地面其实很干净了，我虽然很瘦，好歹也有上百斤的份量，不忍再令他受累，开口要求：“您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酒店的地板干净。”

　　“到了楼上再下来，让牧野送你去医院。”他背着我不放，听起来语气还不容置疑的样子，我只得闭嘴。

　　电梯里一片死寂，三名警官站在我们身后一言不发，短短的几十秒时间，这死寂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我莫名窒息。

　　终于电梯打开，白震霆背着我就直奔顶楼。

　　远远地就听见楼顶传来焦虑的劝说道：“你先别冲动，别冲动，已经让人去叫了，很快就来……”

　　“今天是你儿子的大喜日子，等下你要上台去祝福他们，你先下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千万不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您的幸福日子刚开始，你要是真死了，那可真是太冤了。”

　　果然，果然，婆婆在寻短见。

　　奇怪的是，七嘴八舌的在劝，却没听见婆婆的回应。

　　我正纳闷着呢，婆婆怨恨的声音突然响起：“哼，他结的什么狗屁婚？他娶的是贾婉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他根本不在乎，他还喊那个贱女人叫妈，我心里恨啊，好恨，可是我没办法，今天，贵宾群聚一堂，我就是要让你们听听我这个无用老婆子的心声，我不想让我儿子娶贾婉那个贱人的女儿！”

　　“今天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在这里，让他的婚礼变葬礼，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得安宁！”

　　听了婆婆怨毒的话，我内心大震，原来她从来没有放开那些仇恨，她表面上看似不再追究了，只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白牧野爱我也会爱屋及乌，同时因我妈陪伴了白牧野很多年，白牧野更倾向于和解，而她左右不了她儿子的感情和思想，她只能装乖妥协，如果她执意追究的话，白牧野有可能放弃她，在这个家中，儿子和老公都同时倾向于另一个女人，她哪有地位可言？

　　她不动声色地隐忍，就如她能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顽强地度过了二十年，她在寻找机会，一个可以让我们所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机会。

　　她等到了，那就是我们的婚礼，这一天高朋满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在这一天出点什么乱子，那绝对是轰动性的。

　　她真聪明。

　　她真狠。

　　白震霆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低声说：“别紧张，我来劝劝她，或许她会听我的。”

　　我木木地点头，却没敢报希望。

　　如果在此之前，婆婆向白震霆示好，他接受了，或许可以拯救一下她那颗干涸的心，可是白震霆拒绝了，这无疑将她推进了绝望的万丈深渊里。

　　顶楼上密密麻麻有好多围观的人，这是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然后大家齐齐回头，于是就看见了白震霆背着我到来，身后跟着三位警察。

　　领头的警官一见这里发生自杀事件，第一时间就去疏导围观群众，人员的密集度过大，无疑会形成心理上的压迫感，这对意图自杀的人会造成非常强烈的心理干扰，不利于拯救。

　　人群中没有看到白牧野，只看见我妈紧手攥着双手，紧张地盯着坐在楼顶边缘的婆婆，她眼中满是恐惧，身体微微颤抖，像一枝在风中摆摆的弱花随时可能被无情折断。

　　我爸和韩夫人都在，他们俩陪在我妈身边，韩夫人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可能是在安慰她，可是我妈似乎一句话没听进去。

　　听见警察来了，他们一致回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就向我奔过来。

　　“宝贝，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丫头，怎么回事？”

　　“清清，哪里伤了？”

　　白震霆见到我家人，很是不自在，将我轻轻地放在地上，我道了声谢，然后向爸妈解释说：“没大事，就是脚上扎了根刺，挑出来就好了。”

　　不想他们紧张，我说得轻描淡写。

　　“怎么会扎刺的？”我妈最紧张。

　　“就是赤脚走路不小心的嘛。”我扶着我妈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其实脚一沾地就疼得我想鬼哭狼嚎，只是眼下情形不合适。

　　白震霆放下我后，也没理会我家人，在越过我妈时，他只是目光微倾，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然后径直大步向婆婆走去，我被他的吸引想看他如何解决婆婆问题，目光跟随着。

　　这时随行的警察拉住他，低声叮嘱几句，大概是说什么要求都答应，尽量舒缓对方的情绪，任何方法只要能救人就行，白震霆点头答应，然后再度走向婆婆。

　　“白牧野呢？”我低声地问我妈。

　　我妈这时才醒过神来：“哎呀，白震霆已经来了呀，白牧野打算去监狱里将他接来呢，你怎么会跟他一起？”

　　“晚点再给你解释。”现在不是长篇大论的时候。

　　我妈不再追问，紧张地看向白震霆：“希望他能救下她。”

　　那边婆婆已经发现了白震霆的到来，刚才周身散发着的怨毒的气息蓦然收敛，有些震惊，又有些委屈，看着震霆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眼圈渐渐泛红。

　　“你……”她想说点什么，然而一张嘴声音就颤抖得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阿倩，回来，别做傻事。”白震霆在婆婆的几米之外站定。

　　婆婆摇头，泪水泼撒，“你来干嘛？你为什么会来？”

　　“我听说你不开心，所以回来看看你。”白震霆不愧是当过官的，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

　　婆婆差点相信了，随即又摇头，“不可能这么快的，你到底来这里干嘛？”

　　“真的是为了你，牧野打电话过去的，今天我正好在这边的一个拘留所里做义工，很近，所以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越编越溜，不过这些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救人。

　　我妈紧张地抓紧我的手，低声碎碎念：“你说他这样能行吗？别刺激到她了，她现在精神不太正常，脑回路也跟正常人不一样……”

　　“放心吧，肯定行。”我自己也不太确定行不行，只是觉得既然婆婆愿意跟白震霆沟通，那就是个好现象。

　　白震霆说完后，婆婆眼睛里的光明显亮了起来，因为这一束光，整个人都动人起来，有笑浮现在眼角眉梢，不敢相信地问：“真……真的吗？”

　　白震霆点头：“真的。”

　　字字掷地有声，毫不拖泥带水，真的是一个高级的谈判专家。

　　“我上次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婆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说了白震霆表衷情之后就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不用说，这个诉求肯定是想和白震霆和好的事。

　　白震霆沉默了一瞬，这一瞬明显是内心在做挣扎，如果他同意了，那接下来他就要履行这个承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躲也躲不掉，如果不同意，眼下的局面会发生什么事情，鬼都想得到。

　　要不要答应，真是一个大问题，一个事关生死的大问题，不知道他会怎么抉择。

　　然而白震霆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因为一旦思考就是代表他不愿意，就可能碰触到婆婆的敏感神经，所以在婆婆期待的目光渐渐黯淡之时，白震霆娓娓开口：“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觉得自己有点太欺负你了……”

　　“不会，我愿意，只要你愿意！”婆婆急声回。

　　可能真的是彻彻底底地失去过，失去过爱人，也失去过自由，所以婆婆已经看透了红尘人事，她为了能和白震霆再续前缘已经不在乎什么个人的面子之类的，她只想要一个看似圆满的晚年。

　　“好，我答应你。”这次白震霆没有犹豫，爽快地点下头。

　　婆婆大喜，激动的泪水再次汹涌滑落，哽咽着说：“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梦。”白震霆抬步慢慢地走向她，向她伸出手，“过来，我们回家。”

　　婆婆没动，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喜悦之情从眼底溢出。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底突然一个激灵，就觉得她的眼神里藏着一种伪装得极好的冷漠，那喜悦就像是浮于水面的飘萍，风一吹就散。

　　婆婆盯着白震霆的脸，喃喃自语：“我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天，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永远不会再分开，再也没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我的梦，实现了，终于实现了……”

　　见她如此，我暗道自己多心，她一直想跟白震霆复合的，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怎么可能再生事端？她应该早已懂得了珍惜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