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后,赵妈妈亦顶着满头雪花匆匆赶回。
她一边责骂我一边抱着我嚎啕大哭。
宋清羽骑着驴车出门,不多时便回来,手中提着一块如月饼大小的糕点。
“寿糕需提早备好,来不及了,姑且以此代替。”
赵妈妈为我煮了一大碗长寿面,上面有两枚金灿灿的鸡蛋。
赵师傅笨拙地拍着手,无声地跟着唱生辰歌。
我吹灭烛火。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可我不再惧怕。
因我心中,已然点亮一盏明灯。
赵妈妈为我置办了新衣新履,除夕夜用过晚膳,她与赵师傅各给了我十文钱压岁钱。
我从未拥有过这许多钱财。
宋清羽赠我礼物:一只小巧的木雕储钱罐。
摇晃时有声响。
他得意道:“那是我给你的五文钱压岁钱,已替你存入其中了。”
新年过后,赵妈妈送我去女学念书。
她握着我的手,教我在竹简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姜璃。
宋清羽每次写信回来,总要与我说上几句,回家时,也次次会为我带些小玩意儿。
幸福时光如白驹过隙,半年光景转瞬即逝。
宋清羽该赴京赶考了。
那时女学已放假,我连着两夜做噩梦,梦见他名落孙山。
心中甚是不安,便央求赵妈妈能否去京城为他祝福。
赵妈妈本也担忧,被我一撺掇,收拾行囊便往京城而去。
书院定了客栈,却因我实在吃不惯这家的饮食,我们便改住了别家。
两日考试转眼结束。
宋清羽出了考场面色不佳,我们皆是忧心忡忡。
询问之下方知,他一个同窗也住在此客栈。
昨夜半腹中饥饿,便偷溜出去买了些吃食,大家一同分食。
宋清羽因开了小灶不饿,便未曾动口。
不料那吃食不干净,几个同窗一直腹泻,严重影响了考试状态。
赵妈妈又是惋惜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抱着我亲了又亲,说若非我,宋清羽这科举便要功亏一篑。
后来放榜,他那几个同窗皆发挥失常,宋清羽倒是顺利考中了二甲进士。
那个夏日,宋清羽教我读书写字,带我四处游玩,连同窗聚会都携我同往。
好几个女眷问道:“她是谁家姑娘?”
宋清羽语气那般理所当然:“我妹妹,姜璃!”
他们有同窗即将南下做幕僚,这是同窗聚会,也是送别宴。
宋清羽饮了些酒。
归途上,暑热未消,他面色绯红,看着我道:“姜璃,若是哪日你养父母或亲生爹娘来寻你,你可会离我而去?”
“他们不会来寻我的。”
宋清羽对这个回答似乎不甚满意,可他未再追问。
我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其他两对父母有所交集。
可天下之大,竟也如此狭小。
约莫一周后,我们在店中用过饭,赵妈妈让我将碗盏送还隔壁酒馆。
我抱着脏兮兮的陶碗,掀开发黄的布帘。
一眼便瞧见店中坐着的那一家人。
养母拉着弟弟骂骂咧咧:“镇上人都鬼精鬼精的,东西又贵得很,你就不能忍忍回去吃?”
天气炎热,巨大的蒲扇带起一阵热风,拂过我的脸。
因今日要帮着搬运货物,我穿的是宋清羽的旧衣裳,松垮还有些脏污,碎发被吹起,尽数黏在汗湿的脸上脖颈上。
养母养父抬头,也看到了我。
我下意识唤了声爹。
养父看上去老了几岁,他惊诧又松了口气,上下打量我。
养母则激动得跳起身来:“谁是你爹,哪来的小乞丐,莫要乱喊。”
养父拉了拖她,可她嗓门丝毫不减:“我们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你个要饭的别见谁都叫爹。”
一岁多的弟弟也朝我看来,冲我呸呸呸吐口水:“要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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