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宋馨，你疯了吗？”

　　林晓薇优雅一笑，瞥了陆峥一眼：

　　“你怎么会娶这种疯婆子？陆峥。”

　　我的理智彻底崩塌，情绪失控地冲到林晓薇面前，抓起桌上的咖啡泼在她脸上：

　　“那你呢？不过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陆峥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扯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拽到一旁。

　　我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墙上，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提出：

　　“宋馨，我们离婚吧。”

　　我曾经深爱陆峥，爱得刻骨铭心。即便理智告诉我应该放手，感情却不愿屈服。我不甘心，舍不得，更不愿看他们如愿以偿。最终，我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如今的林晓薇，也品尝到了我当初的痛苦。

　　至于她上次分手时的洒脱，与这次截然不同的反应，我不禁怀疑，是否因为她的退路、她的底气、她用来刺激富二代的筹码——陆峥，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这场闹剧仍在继续，我正准备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瞥见人群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凝视着歇斯底里的林晓薇。

　　是陆峥。

　　许久未见，他的灵魂再次出现。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被束缚在我身边，却也无法靠近我分毫。

　　三米，成了他能接近我的最大极限。

　　我原以为他获得自由后会彻底离开，没想到从那以后，每个清晨我出门上班时，都能看到他静立在小区门口那棵银杏树下。

　　每当他看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朝我走来，却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原地。

　　他一次次向我走来。

　　他一次次被拽回去。

　　我不禁思考，像他这样在人世间飘荡的孤魂野鬼，是否也渴望被人看见、被人记住。

　　有天傍晚，我从甜品店出来，不经意间朝他的方向笑了笑。

　　他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张了张嘴，似乎在呼唤“宋馨”。

　　我拎着精美的蛋糕盒，一步步向前走去，看着他不得不步步后退。

　　直到我站在他原来的位置。

　　他看到了穿过他身体、朝我走来的程远。

　　自那次事故后，程远一直在家休养。

　　期间我带着营养品去探望过他，并承担了全部医疗费用和护工费用。

　　他没有拒绝，只是在我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时，深深看进我的眼睛：

　　“下个月，我生日。”

　　如今他已痊愈，正好赶上他的生日，我带着蛋糕来履行诺言。

　　10.

　　为他庆生。

　　我带着程远往车库走去，陆峥似乎猜到了我们的目的，隔着熙攘的人群，他怒吼道：

　　“宋馨，你给我站住！”

　　“宋馨，你要是敢走，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从后视镜中瞥见陆峥那张扭曲的脸，恍然想起一件往事。

　　刚和陆峥确定关系不久，我接手了一个海外项目，某天深夜需要视频会议，便告诉陆峥不必等我共进晚餐。

　　会议结束后我正准备叫外卖，手机突然震动，是陆峥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透着一丝责备，却又带着温柔：

　　“宋馨小姐，我在楼下守株待兔三小时，你就这么狠心把我晾在一边？”

　　我愣了一下，走到窗边，果然看见陆峥抱着保温盒站在楼下。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将他抱住，问道：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这么傻等着。”

　　他轻拍我的后背，笑着说：

　　“哪敢打扰我们宋总工作？我可是深谙察言观色之道。”

　　回到现实，陆峥的身影在后视镜中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程远问我：

　　“在想什么？”

　　我淡然回答：

　　“在想一出闹剧。”

　　十五分钟后，我们抵达预订的餐厅。

　　虽说是为他庆生，但程远却照顾我的口味点菜。

　　我不动声色地看向蛋糕，掀开盖子，一股清新的柠檬香气扑面而来。

　　我点燃蜡烛，双手捧着蛋糕，对他说：

　　“程远，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昏黄的灯光下，烛火摇曳，他的面容若隐若现。我知道他正注视着我，然后闭上眼睛许愿：

　　“我希望能够弥补你过去的伤痛。”

　　我没有接话，只是放下蛋糕，举杯相敬：

　　“祝你心想事成。”

　　晚餐结束后，微醺的我们沿着江畔散步。灯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我凝视良久，轻叹一声，再次与程远谈起私事。

　　我坦诚地告诉他：

　　“程远，虽然我决意离婚，但你也知道，他遭遇车祸，至今昏迷不醒。”

　　晚风拂过他的碎发，他毫不在意我话中的暗示，随意地将双手插进裤兜，侧目看我，直白地说：

　　“不管是离婚还是意外身亡，总会有个结局。”

　　11.

　　就在他话音刚落，我惊讶地发现陆峥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不知晚风是否将那句话送到了他耳中，我余光扫过去，只见他默默地凝视着我，随即自嘲般地轻笑一声，身形逐渐消散在夜色中。

　　三天后，尘埃落定。

　　陆峥苏醒了。

　　林晓薇比我更早赶到医院。

　　在寂静的病房里，她深情地望着陆峥平静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陆峥，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我不清楚林晓薇是如何得知陆峥苏醒的消息，也对她真挚的表白毫无兴趣。

　　我的目光掠过自我出现后就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转身询问一旁的医生：

　　“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谨慎地回答：

　　“陆先生刚刚恢复意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进行康复训练。如果有什么急事……”

　　我礼貌地笑了笑：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要办理离婚手续。”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响。

　　陆峥猛地打翻了林晓薇手中的水杯，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死死盯着我，眼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

　　“宋馨，我刚醒来，你连句关心都没有，就急着和我离婚？”

　　你瞧，他总是如此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明明是他用尽手段逼我离婚，如今却倒打一耙，责怪我要离婚。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林晓薇低沉而困惑的声音：

　　“陆峥？”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我冷冷地扫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无视陆峥愤怒的眼神，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出院后通知我，我们去民政局。”

　　此后，我再也没有踏足那家医院。据说林晓薇每天都会去探望，至于去做什么，我既不知情，也毫不关心。

　　然而，令人烦躁的是，医院每隔两三天就会给我打电话，汇报陆峥的康复情况。

　　我不确定这是否真有必要向家属报告，但我实在不想知道。于是当他们再次来电时，我冷冷地说：

　　“他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事事向我汇报。除非他咽气了，否则别再打来。”

　　挂断前的一刻，我听见那边传来物品砸地的声音，以及陆峥的怒吼。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再次见到了陆峥。

　　他出院了。

　　12.

　　车子送去维修，程远便顺道将我送回住处。目送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背后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怒吼：

　　“宋馨！”

　　笑容瞬间凝固，我转身迎上那道目光。

　　陆峥站在那里，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西装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宽大，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我不发一言，看着他大步流星地朝我逼近，然后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质问：

　　“这个点，你们从哪儿回来？”

　　我厌倦地皱眉，准备离开：

　　“除非谈离婚，否则我们无话可说。”

　　才迈出两步就被拦住。陆峥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字一顿地说：

　　“宋馨，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妻子。”

　　我瞬间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冷笑：

　　“陆峥，婚姻对你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

　　“现在，你觉得它能束缚住我吗？”

　　陆峥出院一个月后，林晓薇找上了我。

　　自陆峥苏醒，对林晓薇的态度骤然冷淡，连医院的护工都看出端倪。

　　出院后，陆峥以工作为由推脱见面，却日日出现在我的公司楼下，小区门口。

　　因为他决意挽回这段婚姻。

　　所以当林晓薇找到我，开口就是：

　　“宋馨，你在耍什么把戏？”

　　“故意和那小子搞暧昧，就是想激怒陆峥，让他回头是吗？”

　　我刚从餐厅出来，被她的话逗乐了。一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随意插在西装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猜对了，就是这样。”

　　“宋馨，你——”

　　我懒得听她无理取闹，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司大门。她不依不饶地想跟进来，被保安拦下。

　　面对保安的疑问眼神：

　　“宋总，这位是……”

　　我轻笑一声：

　　“无关人等。”

　　此后再未见过林晓薇。据说陆峥一再冷落她后，林晓薇终于忍无可忍，撂下狠话：

　　“陆峥，别后悔，我不会再等你了。”

　　不久，她就和公司一位对她倾心已久的副总之子走到了一起。

　　13.

　　显然，林晓薇的警告对陆峥毫无影响。他依旧变着法子来见我，坚持着：

　　“宋馨，我不会放你走的。”

　　何其讽刺。

　　当初他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如今却反过来死缠烂打。我竟听到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

　　“宋馨，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吗？”

　　他说重新开始。

　　他要我假装林晓薇从未出现，他从未伤害过我，一切都是场梦。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拾旧爱，像从前那样对他死心塌地。

　　我既无奈又反感，最后只丢给他一句：

　　“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陆峥。”

　　这话显然触及了他的痛处，他立刻暴跳如雷：

　　“那你想嫁给谁？那个乳臭未干的实习生吗？！”

　　紧接着又质问我：

　　“宋馨，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呵，他要离婚是追求真爱，我要离婚就是无理取闹。

　　自从彻底放弃这段感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事业蒸蒸日上，朋友相伴左右，生活安逸舒适，似乎再没什么能让我心烦意乱。

　　直到此刻，怒火再次被点燃。语言已无法宣泄我的愤怒，我抬手朝他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陆峥的脸偏向一边，许久未动。然后他轻笑出声：

　　“我知道你和那小子纠缠不清，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罢了。”

　　“宋馨，你如愿以偿了。”

　　我不否认，我对程远确实有几分好感。

　　缘起很简单，有次我为一个棘手项目焦头烂额，黄昏时独自在公司附近的小广场发呆。

　　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五彩缤纷的气球随风飘荡，与我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玩偶熊拿着气球穿过人群向我走来，将气球系在我手上。

　　然后笨拙地跳起了兔子舞。

　　说实话，那舞姿蹩脚得很，但我还是被逗笑了。我微微后仰，调侃道：

　　“程远，你这熊装扮的兔子，还真是别出心裁。”

　　14.

　　程远缓步上前，取下头套，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凝视着我说：

　　“不管是熊装还是兔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馨，你终于露出了笑容。”

　　没错，我笑了。

　　原因就这么简单，他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快乐。

　　我凝视着他片刻，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那天在咖啡厅外面的玩偶熊，也是你吧？”

　　那是我和陆峥因为林晓薇第一次争吵的那晚。我独自坐在咖啡厅的玻璃墙边，心事重重。突然，一只玩偶熊出现在窗外，为我表演了一个简单而有趣的魔术。

　　那时程远还没有来公司实习，我不知道头套下是谁。只记得最后我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他静立片刻，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不久之后，我在公司里听到了他的自我介绍：

　　“您好，我是程远。”

　　这次不同于之前，程远摘下头套站在我面前，轻声问道：

　　“你还记得我吗？”

　　我轻轻拽了拽手腕上的气球，平静地说：

　　“我怎么会忘记你。”

　　相较于陆峥给我的如烈酒般的感情，程远带来的感觉更像一杯醇厚的黑咖啡。不会让人失去理智，却能给人温暖和力量。

　　况且，我也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就断绝所有感情。那样未免太看得起陆峥了，仿佛那短暂的四年就足以主宰我的一生。

　　所以对程远的好感，我并不抗拒。

　　毕竟，爱情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

　　而陆峥，不过是我人生路上遇到的一个错误罢了。放下就是放下，此后的人生，与他再无瓜葛。

　　我更不屑于利用一段真挚的感情去报复任何人。

　　因此，面对陆峥自以为是的质问，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讽刺：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陆峥。”

　　我的话让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

　　“宋馨，我承认过去我犯了大错。是我一时糊涂伤害了你。”

　　“但我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所以我绝不会同意离婚。”

　　面对他固执的态度，我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

　　15.

　　“既然如此，陆峥，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心爱的人朝思暮想的却是别人，是什么滋味了。”

　　他曾经狠狠伤害我的那份痛苦，如今终于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陆峥说他真正爱的人是我。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时，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如果非要让我付出惨痛的代价，他才能分辨出真正爱的人是谁，那么这份爱对我而言不过是种侮辱。

　　更何况，他的所谓醒悟还是建立在林晓薇抛弃他的基础之上。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陆峥都在不断纠缠我。我既没有刻意躲避，也没有愤怒地赶他走。

　　公司大楼前，雨中的小区门口，他想站就站，想等就等。反正除了这种无谓的纠缠，他再也无法影响我的生活。

　　即便我们仍有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当他再一次找上门来，问我：

　　“宋馨，其实你从未真心爱过我，对吗？”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只能听见他微微颤抖的呼吸声。最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峥，四年前，你在我心里无人能及。”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那现在呢？现在我是不是永远比不过那个年轻人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

　　“是，陆峥，现在你已经不在我心里了。”

　　大概是终于走投无路了，他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开始搬出往日的情分：

　　16.

　　“可是宋馨，你向奶奶保证过，会和我共度余生的。”

　　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后打开手机，将奶奶留给我的那封信展示给他。

　　信中写道，若陆峥做出任何出格之事，我大可不必顾虑，果断离开，绝不回头。

　　这封信曾被我视若珍宝，却不料会在人生中派上了用场。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暮色四合，陆峥双眼通红，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脚步匆忙，背影凄凉。

　　很久以前，我曾幻想过被陆峥逼到离婚边缘的场景，那时的我一定会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光鲜亮丽的样子，愤恨地说：

　　“陆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如今真到了这一天，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惆怅。

　　民政局重逢时，陆峥的气色更差了，听说那天淋雨后他高烧不退，被紧急送医，看来那场车祸确实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

　　朋友在电话里幸灾乐祸地说：

　　“车祸后遗症来了，谁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背叛真心出轨，这就是报应。”

　　我聘请了最顶尖的离婚律师，呈递了陆峥出轨的所有证据，因此在财产分割时，我分毫未让。

　　整个过程中陆峥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临别前，他忽然开口，像是在问我，又像在自言自语：

　　“假如当时林晓薇没有重新出现，我们是不是真能白头偕老？”

　　倘若林晓薇没有回来，他的欺骗或许永远不会被揭穿，但他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会日思夜想，时间越长，那段回忆在他心中就越发美好。

　　终有一天，他会因为我们之间的一点小摩擦，开始不停地回忆林晓薇。

　　而我，将在他无声的对比中，逐渐沦为他厌恶的对象。

　　我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扬：

　　“陆峥，这场三人纠葛的漩涡，本不该有我的位置。”

　　“是你，为了一己私利，硬生生把我拖了进来。”

　　离婚后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我照常工作、社交，偶尔完成一个项目后会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唯一不同的是，我和程远确立了恋爱关系。

　　17.

　　这发生在我离婚三个月之后。

　　朋友生日派对上，我独自站在露台吹风，一位项目合作伙伴端着酒杯走来，彬彬有礼地说：

　　“记得上次合作时聊到的那部老电影吗？我最近淘到了珍藏版碟片，不知宋总监有没有兴趣一起欣赏？”

　　作为成年人，这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我正要婉拒，却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抱歉，她已经有约了。”

　　是程远。

　　他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蓝色西装，头发略微凌乱却显得俊朗不羁，就这样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英俊又迷人。

　　夜风送来淡淡的古龙水香，我率先打破寂静，瞥了眼那位合作伙伴手中的酒杯，语气温和却坚定：

　　“我更喜欢清爽的气泡水。”

　　婉拒的话说到这里，很快露台上就只剩下我和程远两人。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那么，程远……今晚我们去看什么电影？”

　　他俯身靠近，眼神深邃而温柔，语气无比认真：

　　“我们去看……”

　　“《爱你一生一世》”

　　我和程远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桥段，但细细回想，每一刻都弥漫着温馨甜蜜。

　　早晨他为我煮的浓郁咖啡，加班后他炖的暖胃粥，为我调配的专属香水，还有每晚餐桌上我最爱的黑椒牛排。

　　有时，我透过镜子看他认真为我整理衣服的样子，不禁想起第一次察觉到他心意的瞬间。

　　那是在公司电梯里，站在我身后的他，透过镜面投来的炽热目光。

　　一个藏不住爱意的眼神。

　　程远心智成熟，沉稳独立，能力出众。在我们的关系中，他付出的显然比我多得多，而我似乎除了给予信任，什么也无法回报。

　　偶尔我会问他，是否觉得不公平。

　　他总是摇头，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我只是担心，你随时可能离我而去。”

　　老实说，经历过背叛，即便我对他心生爱意，仍会本能地保留一分退路，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沉默良久，我最终只能说：

　　“抱歉，我还做不到百分百地爱你。”

　　听到这话，他露出释然的微笑，语气坚定：

　　18.

　　“那我就更爱你一些，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不确定我和程远的未来，但只要在一起时感到舒适和愉快，我就会全力以赴。

　　聚散有时，随心而安。这是我从与陆峥那段失败的感情中学到的道理。

　　再度与陆峥相遇，已是分道扬镳两载之后。

　　某位海归好友的欢迎酒会上，我离开洗手间准备回包厢，却在走廊被一群围观者堵住去路。人声鼎沸，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我退到人群边缘，本想一探究竟，却意外地发现陆峥也被困在对面，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抬头才看清闹剧中正狂怒咆哮、宛如疯子的女主角之一，顿时愣在原地。

　　是林晓薇。

　　有时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戏剧性，它让我们三人因一场背叛在狭路相逢，如今又在相似的事件中重新碰面。

　　当初林晓薇与那位副总儿子在一起不久后就结婚了。可惜的是，婚后第二年，他就出轨了。

　　一时间，我不知该同情她反复遭受背叛的遭遇，还是该为她尝到苦果而暗自畅快。

　　但我希望她在每次心痛时，都能回想起曾经有人因她而承受过同样的折磨。

　　后来人群散去，我与陆峥擦肩而过时，他突然低声呼唤我的名字，随即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宋馨，我很抱歉。”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难以分辨她的表情，似是悲伤，似是愧疚，又像是难以抑制的痛苦。我没兴趣去揣测，只是用平和的语气回应：

　　“我不会原谅你，也希望你过得不好。”

　　他确实过得不好。据说因车祸后遗症，常年在国外就医，最终徒劳无功。无论身体还是心理，病情都在恶化。

　　听到我的话，他踉跄了一下。正当程远远远地叫我一声向我走来时，他极快地转身，莫名地，我觉得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还在微微颤抖，却是无声无息的。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因疲惫不想说话，拿着程远的手机漫无目的地随意翻看。

　　他大概察觉到我因遇见陆峥而情绪低落，于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低声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就在这时，我意外发现他相册中一张尘封已久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我。

　　19.

　　大学三年级那年，我曾给一名高中生当过英语家教。他的父母离异，跟随父亲生活，但父亲忙于事业，除了与学业相关的事，生活中根本不会给予他亲情。

　　他需要补习英语，其实只是故意考差想引起父亲的关注。因而我的作用与其说是辅导老师，不如说是专门去陪伴他的人。

　　我们的最后一节课恰逢他的生日，我不知道他的喜好，就挑了个巧克力味的蛋糕。他没吃多少，我以为他不喜欢。没想到在课程结束要分别时，他郑重地告诉我：

　　“我很喜欢。”

　　那个学生，就是程远。

　　照片是他将手机卡在翻页的课本中，偷偷拍下的吃蛋糕的我。

　　其实当初在公司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他了。让我意外的是，他不仅悄悄拍下了这张照片，还一直珍藏至今。

　　心尖忽然颤了颤，我不知道他的那句来晚了，是指没早点走出包厢和我一起离开，还是指他没能及时出现，在陆峥伤害我之前给予我温暖。

　　但都不重要了。

　　我轻轻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晚，刚刚好。”

　　夜风清凉，月光温柔，爱人在侧。

　　一切都刚刚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