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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瑶再次森森地觉得,她这辈子如果会英年早逝,那就一定是被吓死的。

  看着那张在烛火的晕染下,变得异常冷魅妖冶的脸,她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你说、你说啥?”

  “那浴桶足够大,应该可以容纳下两个人,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凤倾澜自顾自地说着,回首看了眼屏风后隐隐现出一个足有两人宽的浴桶轮廓。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陌瑶不禁在心里咒骂一声:去他娘的都是男人!

  见她不说话,表情甚至还有些扭曲,凤倾澜眼底精光一闪。

  再看陌瑶时,他似笑非笑的眸光半眯,“怎么?你不愿意?”

  那语气极浅极淡,仿佛再平常不过,陌瑶却愣是听出了其中的话外音……

  本宫堂堂一个太子殿下,都愿意屈尊降贵和你一个小小的伴读挤在一起洗澡了,你要再敢不乐意,就当心你的脑袋吧!

  陌瑶被自己的过度脑补惊的浑身一个激灵,再看那双幽静的眸子,她强笑道:“怎么会呢?能和殿下一起沐浴着实让我倍感荣幸,只是我……阿、阿嚏……”

  话未完,她便华丽丽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揉揉鼻子,她睁着一双纯良的眼睛,表情甚为无辜,“殿下也看到了,我因为落水,受了点儿风寒,实在不宜和殿下一起,若殿下因此也感染风寒,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还望殿下见谅。”

  语毕,她带着微微忐忑的心情,静候凤倾澜特赦的佳音。

  其实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很没底,毕竟凤倾澜不比赫连玄澈。

  对付那个瘟神,她可以很冷很酷的一口回绝,但凤倾澜不行。

  她要是敢对他说一个“不”字,难保他潜藏的暴君脾气不会爆发,一下就把她给拖出去砍了,她可还记得当初自己只是调戏了一下小宫女,这位爷就气得毫不留情地把她拉去了净身房。

  哎,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

  这给太子爷做伴读,那就是一个道理,她时常得担心自己的这条小命,会不会哪天就突然没了。

  正想着,一片阴影突然兜头笼罩下来,生生挡住了眼前的光线。

  陌瑶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凤倾澜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两人此刻的距离不足三寸,仿佛她整个人都落到了他怀里,姿势相当暧昧。

  “没关系,我不介意,每天看你晚上出去,都要很晚才回来,我也很过意不去,现在我们一起洗好,你也可以早些歇着,你说是不是?”

  低醇慵懒地呢喃就在耳边响起,仿佛来自情人间的蜜语,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因在逆光下,那张脸叫人看不真切,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光,似乎更加幽深了。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就喷在陌瑶的脖子里,痒痒的,像过电一般,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嗡”的一声断开,她连忙往后退,可身后就是门板,她退无可退。

  陌瑶欲哭无泪,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日夜白的话……

  难不成,你其实好男风,还就那么刚好的喜欢上我家小陌陌了?

  一想到这里,陌瑶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咕咚!”

  她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口水,强作镇定,“那个……殿下,你要再不去洗,只怕水就要凉了。”

  “嗯,这也是我想说的。”

  今日的凤倾澜脸皮似乎格外厚,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强烈的抗拒,很认真地说道:“你不是染了风寒么?若是再用凉水洗澡,这风寒可就得越发严重了。”

  说着,他眸光一沉,单手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襟,跟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地便将她拎到了浴桶边。

  陌瑶显然没料到一向高冷的太子殿下居然也会有这么霸道的一面,一下子就傻眼了,久久都回不过神。

  见状,凤倾澜唇角勾起一道戏谑的弧度,“怎么不脱衣服?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亲自帮你脱?”

  “啊?”

  陌瑶恍然回神,就见身前的凤倾澜已经脱下了外袍,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单衣。

  他一只手在浴桶里轻撩着水面,幽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陌瑶,那眼里仿佛暗含着什么,可一眨眼的功夫,又什么都没有了。

  陌瑶总算明白了,今天她要是死活不同意,这位爷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就这样一直和她耗下去!

  可洗澡就意味着得脱衣服,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和他一起洗。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哥还找我有事儿,是关于送顾溪回顾府的,这可耽搁不得,所以殿下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洗吧,我先走了。”

  陌瑶语速极快,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撒腿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压抑至极地冷喝,陌瑶心下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住了脚步。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走了几步,便顿住了。

  凤倾澜站在她身后,声音冷冽似冰,“陌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背脊僵硬地挺得笔直,陌瑶深吸一口气,语气竟平静的近乎诡异,“那么你呢,又到底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在怀疑什么?”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晚,凤倾澜一定也去过后山。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天她并没有脱光衣服,而她和赫连玄澈的对话也都没有提到她是女扮男装的事实,即便凤倾澜会产生怀疑,那也只能是怀疑。

  因是背对着身后人,所以她没看到,在她问出那些话后,凤倾澜原本平静的眼底,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那里面暗含隐忍,还带着些许茫然,以及一丝不确定,直至最后,重归古井无波。

  似是妥协,凤倾澜叹了口气,“罢了,你出去吧。”

  “多谢殿下!”

  如蒙大赦,陌瑶三步并作一步,快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当她一只脚跨过门槛,身后再度传来凤倾澜淡凉的嗓音,“受了风寒的身子不能再贪凉,记得喝药。”

  满含关心的话语犹如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心田,陌瑶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堵得难受。

  “好。”

  她低应一声,便跨过门槛,反手将门合上。

  厚实的门扉,生生隔开了两人,也仿佛在一瞬间,阻隔了两个世界。

  ……

  陌瑶快步走在通往那个隐蔽凉亭的青石板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小跑起来。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当终于看到那个凉亭,终于看到那凉亭下的白色身影,她一直跳动个不停的心脏,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这小小的凉亭成了她和陌以宸的秘密小基地,两人总会不约而同的到这里小酌一会儿,倒也悠闲。

  只是今天,她怕是没那个心情了。

  气喘吁吁地走到陌以宸身边,陌瑶弱弱地唤了一声,“哥……”

  陌以宸闻声回头,见她有气无力地靠在围栏边,不禁上前一步,担忧道:“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哎,别提了,我想,我要玩完了。”

  陌瑶浑身瘫软地趴在栏杆上,将脸埋进双臂里,声音就显得闷闷的。

  陌以宸连声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陌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初到书院的那晚,以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跟陌以宸说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久久都未听到陌以宸的回应,陌瑶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陡然发现,那张温润如玉,清隽俊秀的脸,竟难看至极。

  “所以,赫连玄澈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你女扮男装的事儿,而凤倾澜,也已经开始在怀疑你了?”

  闻言,陌瑶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她不该告诉他的。

  从小到大,不管她闯了什么祸,都是他跟在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

  但他从不抱怨,每每那时,他都只会宠溺地对她笑笑,“我们瑶儿真是个小淘气!”

  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想着,她连忙出言安慰,“哥,你别多想,这也是我瞎猜的,那个赫连玄澈,我和他就没见过几次,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看穿我,至于凤倾澜,那也只是他的怀疑罢了,只要我死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不是?”

  陌以宸凝视着她略显焦急的眼,抿唇不语。

  陌瑶急了,正要再说什么,便见他微微颔首,“嗯,我知道了。”

  ……

  今晚的月亮已然接近满圆,漫天惨白的月光笼罩着这座书院,压抑地透出一丝诡秘的死亡气息。

  潺潺清透的河水穿过拱桥洞,缓缓流向不远处的荷花池。

  远远地,便能看到那池边的岸上,还伫立着一道瘦弱的身影,他静静地凝视着荷花池,神情分外悲戚。

  此人正是说要找陌瑶等人为顾溪报仇的瘦弱书生,他从陌瑶他们那里跑出来后,便一路跑到了这里。

  他看着那在惨白月光下,像是随时都会将人吸进去的幽深池水,脚步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地朝池水边沿挪。

  “顾溪,黄泉路上慢点儿,我来陪你了,我来陪你了……”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空在水池上方时,他如梦方醒,猛然收住脚步,急急往后退。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给你报仇,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他双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都好无所觉,如赌咒一般坚定地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忽然涌入鼻尖。

  那仿佛是麝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嗅了嗅,原本还带着仇恨的清明双眼,顿时变得迷蒙起来。

  随即,一道低哑的嗓音,鬼魅般地在他耳边低语,“跳吧……跳吧……”

  反反复复,仅此二字,却仿佛是一种魔咒,瞬间迷了他的心智。

  他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嘴巴一张一合,跟着低声念道:“跳吧……跳吧……”

  而后,他如一个提线木偶,缓缓转过身子,面向了那片平静幽暗的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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