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棠点头。

　　“令堂绣的帕子，我娘子说手艺比京城的还要好哩，你们为何不以此谋生呢？”曲流觞话音刚落，秦大满便黑了脸。

　　偏生曲流觞并没有留意到，还在继续说着：“实不相瞒，我娘子是京城人士，她娘家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她可有见识呢，小友只管放心，我娘子既然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在清泉镇，我都没见过将帕子绣的这么精致的铺子，小友若是有意，我这儿也可以帮着你售卖一些。”

　　“曲掌柜好意我们心领了。”秦大满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您这是什么意思？”曲流觞皱眉。

　　秦大满脸色难看，语气也有些生硬：“我好胳膊好腿的，何须我娘子抛头露面维持生计？”

　　曲流觞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我并不是要尊夫人抛头露面，只是想着帮帮你们……”

　　“不必。”秦大满拉着秦玉棠便离开了文房四宝店，出去走了好一会儿，秦大满胸膛还有些不忿地起伏着。

　　秦玉棠叹气：“爹，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答应给她们送绣品，其实本就是打着赚钱的想法来着。”

　　“你也觉得爹养活不了你们？”秦大满不悦地看着她。

　　秦玉棠摇头：“养活自然是能养活的，可我们怎么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呢？哥哥要念书，莞莞还那样小，祖母他们恨不得看我们出糗，我们不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怎么行呢？”

　　“你是觉得爹没有能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秦大满脸色又黑了几分。

　　秦玉棠皱眉，突然觉得她爹有些很难说通。

　　她叹了口气，秦大满便冷笑：“你还叹上气了？你就这么瞧不起爹？”

　　“……”秦玉棠有些无语，还是站定，打算好好跟她爹说清楚，“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能将重任全压在您一个人身上，您自己也说，不希望我成为我娘那样的人，一辈子只为了家里老老少少操持失了自我。可爹您自己想想，我娘的今天，难道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吗？我娘的绣工如此出色，是连锦绣楼都高看一眼的那种出色，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施展她的才艺，难道这就是您所谓的生活吗？让娘一辈子活在男人和孩子的生活里，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难道这就是您认为女子最好的出路吗？”

　　秦大满张了张嘴，气势陡然消散了许多，他说：“可大家都是这样，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对。”

　　“可您认为不对了呀，你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这么生活吗？我和我娘又有什么区别？”秦玉棠握住秦大满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爹，你想要让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可我们可以一起为了那样的生活努力，这有什么不好？”

　　“没有人是这样……”

　　“那是他们愚钝。”秦玉棠打断秦大满的话，“爹，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为什么要管别人如何？您看玉娘子不也是生活的很好嘛？”

　　“玉娘子生活的哪里好了？你也知道那个曲掌柜上次说起她来，可没什么好话，无外乎是玉娘子仗着自己的技艺高超挑三拣四罢了。一个女人不嫁人生子，出来抛头露面，你可知道要有多大的魄力？世道如此，人言可畏啊！”秦大满皱眉看着秦玉棠，“你老实告诉爹，玉娘子上次说的那番话是不是让你动心了？”

　　秦玉棠点了点头：“我的确羡慕玉娘子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但是那是玉娘子的人生，不是我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秦大满追问。

　　“我还没想好，但是绝对不是我娘这样的人生。爹，您既然希望我能够过得好，为什么不能放开手，让我去尝试呢？”秦玉棠软下嗓音，晃了晃秦大满的胳膊。

　　秦大满没有吭声。

　　“爹，快到万福升了，咱们先去给玉娘子送了荷包，再去买些绣线好吗？”秦玉棠指着前头的铺子，轻轻叹了口气。

　　秦大满似乎还在思考秦玉棠说的那番话，只沉默着跟在秦玉棠身后。

　　到了万福升，玉娘子查看了秦玉棠送过来的几个荷包，便拿着一个问：“这是你绣的？”

　　秦玉棠点头：“娘子要的是我娘绣的，我们自然是不能糊弄您，我娘按您说的绣了两个，左右您送给我们的布实在太多，我手痒，便也试着绣了一个，想要娘子评价评价。”

　　“你的手艺虽不及你娘，却也是好的。”玉娘子点头，“我这里还有些零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是要我接，还是我娘接？”秦玉棠问。

　　“本是想要你娘来接，如今看了你的手艺，便是你来接也是没有问题的。”玉娘子笑眯眯地同秦玉棠说完，往一旁看了一眼，问道，“秦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活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秦大满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哟，这可稀奇了，上回来，你还恨不得撕了我似的，这次都用上尊称啦？”玉娘子笑着收好了那几个荷包，拍了拍秦玉棠的头，“出去玩一会儿，我倒是好奇你爹这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秦玉棠没料到她爹会突然有这么一出，忍不住就看向了秦大满。

　　秦大满冲她摆了摆手，想了想，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串铜板：“想买什么就去买吧，买完了去牛车那里等着爹。爹有些事儿想仔细问问玉娘子，你莫挂心。”

　　秦玉棠又看了一眼含笑冲她摆手的玉娘子一眼，冲着秦大满点了点头。

　　她一出门，玉娘子就将万福升的门关了。

　　秦玉棠皱眉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往一旁的针线铺子过去。

　　针线铺子里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眼睁睁瞧着秦玉棠从万福升过来，冲着她古怪地努了努嘴：“丫头，那店子里的女人不做你的生意是吧？要我说啊，她哪里会做绣件，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指不定是哪里的大官养在外头的小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