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气氛怪怪的,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说话,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神色怪异。
我和林景勋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他们的集体注目礼,他们的眼神非常复杂,尤其是看向我的,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心里更加不安,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我看向林景勋,他脸色黑沉,一向柔软的嘴角紧紧绷着,隐隐压着怒意,这样的林景勋是我从来不见过的。
直接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听见江楚楚嘤嘤的哭声传出来,我心想这是怎么了?
在座的仍是刚才那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只是多了几位女性家属,而江楚楚趴在白牧野的胸前,正呜呜地抽泣着,她发丝凌乱,裙子前襟被扯掉了两颗扣子,手臂上还有几道血红的抓痕,红艳艳的冒着血珠,一看就是新痕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江楚楚这是和谁打架了?
林安泰那张胖胖的脸阴沉着,从我进门就锁定在我身上,那种眼神让我害怕,我的心突突地乱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和我有关?
白牧野看向我,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再无波澜,收回目光,手搭在江楚楚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抚着他,这一幕成功地刺疼了我的眼睛,曾经,他也那样安抚过痛哭时的我。
“江小姐,你说唐清打了你,现在她人来了,我们来说道说道。”林景勋的声音冷冷的,像他这种性格的人,一旦出现这种反应,那内心肯定肯定早已是极大的愤怒了。
什么?我打了江楚楚?
“刚才在洗手间,我气不过她之前勾引牧野哥,就说了她两句,结果她就开始骂我,还说牧野哥是她吃剩不要的,只有我傻傻地当个宝贝,现在林先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她根本不稀罕牧野哥了,我很生气她这样侮辱牧野哥,就跟她吵了起来,结果她就开始动手打我……呜呜……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子……”
我彻底懵了,我几时打她了?明明是她动手打的我好嘛?我的脸都肿了。
不过不会有在意我红肿的脸,别人只看到江楚楚梨花带雨的哭泣,以及她此时受人欺凌之后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知道,江楚楚又要对我动手了,这次她要把事情搞大,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眼见情敌另觅高枝,春风得意地享受新恋情,骄傲如江楚楚眼里容不下这颗沙子,我理解,可是江楚楚,你就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三言两语就将我描绘成一个无情无义爱慕虚荣的丑恶女人。
“没想到唐小姐原来跟牧野还有一段呢,这情史也够丰富的,攀上的人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林母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划在我脸上,她这么优秀的儿子,找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又跟政敌扯不清,她厌恶是难免的。
“伯母你不知道,我和她之前是最好的闺蜜,我们从大学就认识,到现在已经六七年了,我一直当她是好姐妹,没想到她见了牧野哥之后,就开始动歪心理,要不是牧野哥及时看清她的真面目,现在说不定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江楚楚红着眼睛向江母控诉我的罪行,她委屈的样子让人怜惜。
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之所以会惊讶,大概会觉得林景勋这么稳重的人怎么可能找了一个有黑历史的女人,还带回家郑重其事地公开关系,小三儿,不是个光彩的身份,尤其是以闺蜜身份转变的小三儿,这令人十分唾弃。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我脸上,像火炉一样炙烤着我,无比的疼。
我明白了江楚楚的目的,我有没有动手打她不重要,她只是想借此机会让林家看清我的黑历史和真面目,只要借题发挥出来,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接下来林家容不下我,我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了,随后可以任她揉捏,如林景勋所说,如果有他罩着我,江楚楚得三思而后行,她今天的举动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江楚楚这招釜底抽薪的效果非常不错,林安泰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乌云密布转变成电闪雷鸣,他声疾色厉地喝问:“景勋,江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我听到的和江小姐所说的版本似乎有出入。”林景勋对他父亲的态度并不惧怕,笑笑,“唐清确实和白少有过一段,但据我所知,是白少纠缠唐清不放,大家都知道,一个官二代想纠缠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能怎么办?我想除了无奈地顺从再没别的办法了吧,除非她活腻歪了。”
林景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恍然,真相如何不重要,只要解释合理,大家都会相信这是事实,林景勋这样解释成功地洗白了我,却将白牧野推向花心无情的境地。
我看向他,想知道他会怎样解释,结果他尚未说话,白震霆开口了:“景勋啊,唐小姐的身世你大概还不清楚,你这样说对牧野可不公平。”
“请白先生赐教。”林景勋很客气地说。
“唐小姐家风似乎不太好,父母都是爱财如命的人,曾经还为了钱,将她嫁给了一个叫高有德的人,你们可听说过此人?”
白震霆看向林安泰,见他神情放松并无反应,一笑,又继续说,“此人可是与我们相当年纪啊,可是唐母为了钱,竟然不惜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我记得那个高有德好像开价是六十六万,更不可思议的是,唐母这些年一直让唐清保持chu子之身,为的就是能将她买个好价钱。”
“唐小姐,我说的对吗?你和牧野的事,最终还是你弟弟曝光出来的,将你和牧野出行的照片发给了楚楚,目的还是钱,开价一百万,所以,到底是牧野纠缠你,还是你蓄意勾引牧野,我想这就不用明说了吧?家教这个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重大,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白震霆将枪口对准我,爱子情深,他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往白牧野身上泼脏水呢,我理解,然而可气的是,我明明也是我那个奇葩无情家庭的受害者,可是经由白震霆的嘴一说,好像我和我家人合谋设计了这么一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骗取钱财,我何其冤枉啊,可是我有苦说不出。
像是丑陋的伤疤被人揭开,即时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气,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翻涌,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白震霆说的都是事实,可是这一刻我无比恨他,为什么要将我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我妈的种种劣迹是我的心头恨,是我一直无法释怀的丑陋!
我垂着头,极力咬着嘴唇不至于让自已情绪失控。
林景勋在别人看到的地方悄悄的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可是这一下根本给不了我任何的力量,我仍在绝望酸腐的情绪中不停地下坠……
“白先生,在您眼中,江小姐为人如何?”林景勋从容不迫地提问,我不知道他还要怎样将我洗白,我心里早已乱一团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多双鄙夷的眼睛,我只想破门逃走。
“楚楚的为人自然不必说,聪慧可人,知书达礼,江淮南教出来的女儿哪有差的。”白震霆对江楚楚给予极高的评价。
“江小姐出身卓越,从小见识高广,识人自有慧眼,如果唐清真如白先生说的那么差劲,以江小姐的智慧想必早已看出来了,怎会还会有六七年的情谊?既然她能和唐清做六七年的闺蜜,而且将唐清视为好姐妹,唐清的为人自然不必说了吧?我想没有谁能容忍一个品德败坏的人成为自已的闺蜜,尤其是这个闺蜜还是一个出身寻常无利可图的女孩。”林景勋应对得有理有据。
江楚楚立刻否定,声音无比委屈:“那是我被她蒙蔽了!”
一句话否定了曾经的友谊,呵呵,真狠。
“江小姐,你和唐清六七年的情谊,何必对她赶尽杀绝呢?她是错不该和你的未婚夫有纠葛,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的,你最应该怨恨的人是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他的三心二意伤害了你!”林景勋的目光扫向一直沉默的白牧野,身上蓦然多了些凌利的气息,我倒是忘记了,林景勋也是个官员,他性情温和,但不代表气势低弱。
白牧野搭在江楚楚肩膀上的手滞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景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楚楚说得没错,是唐清先勾引我的,林先生你想挽救她的名声,我能理解,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你想力挽狂澜,可惜她不争气。”
如果说白震霆揭开了我的伤疤,那么白牧野凌迟了我的尊严,一刀一刀,将我割得支离破碎,再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英俊得令我着迷的脸上,此时满是生人勿近的漠然,那双曾经盛满百转柔情的眼睛,也像一泓死水,就像曾经何咏棋满身是血横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一样,不同的是,今日的何咏棋换成了我。
他的脸在我眼中渐渐模糊起来,这是曾经那个说过爱我对我柔情似水的男人吗?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我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突然觉得自已像个笑话,为了他,我和江楚楚决裂,两次濒临于生死边缘,最后为了成全他的锦绣前程以及岁月静好,我大方放手毫无怨尤,我一直都是无怨无悔的爱着他,包括放开他,可是今天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已原来傻得不可思议。
呵呵,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
我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他的瞳孔猛在一缩,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就说嘛,牧野行事向来有分寸,如果不是他一时糊涂,怎么可能和唐小姐这种人拉扯到一起?色令智昏,男人嘛,面对漂亮的女人,有时候就会犯傻,呵呵,犯傻只是一时的,终会迷途知返的。”白震霆一面对自已的儿子赞许有加,一面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
不想争论了,他们的世界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只是误入他们世界的一个过客,留在这里的名声是好是坏,无所谓,我又不会长留在他们的世界里。
林安泰的脸色黑到了极点,表情绷着,法令纹更加深刻。
四周静寂无声,在座的各位脸色都很难看,一不小心窥探到了上司的家丑,眼看着上司置身于丑闻的尴尬中他们却无法援手,这对那帮官老爷来说跟上刑一样难受,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今天没有出现在这个场合,要知道,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喜气洋洋地祝福林安泰早日实现膝下弄孙的天伦之乐,并且个个热情洋溢地催促林景勋早点办喜事,结果画风突变让人始料不及,半小时前有多欢快,这一刻就有多尴尬。
“白牧野,你真没种!”林景勋气极反笑。
白牧野的眼角跳了一下,反唇相讥:“如果你有种,那就将这个女人娶回家好好供起来吧,虽然她出身不怎么样,但确实很够味儿。”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冲上去,对准白牧野的脸就是一耳光,那个清脆的悦耳,令后来的我无数次回想起来,都心疼至窒息。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不会有人想到,有女人敢往白大少的俊脸上抽耳光,包括我自已也不曾想到。
白牧野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挑起嘴唇,用他一惯痞痞的嘴脸对我说:“睡了你这么久,不白睡,这一耳光算是抵消了。”
白牧野的话音刚落,江楚楚的脸涨得通红,她不生气才怪,曾经她对白牧野主动献身,却被白牧野给拒绝了,可是她哪想到我和白牧野早已生米做成了熟饭,这让她嫉妒。
我听了这样的话,我竟然没有眼泪,要是以前我早哭成丧家之犬了,可是今天没有,很好,白牧野,我对你的爱大概就在这一刻突然死了吧。
是的,抵消了,互不相欠。
这出闹剧发生前后,我这个当事人一句话没说过,像是影视剧里的角色一样,剧情往哪走,全靠导演安排,我毫无决定权,在位的哪一位都比我高贵,我只能是任由他们宰割着我可怜的命运,所以我闭嘴,保持沉默是最体面的做法。
谭倩不知道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她冲过来看到木然的我,又看看白牧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但是她眼里的心疼是那么真切,就那么看着我,咬紧了嘴唇。
“你们怎么回事儿?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够了。”她突然冲着大厅里吼了一句。
大概没人料到谭倩会出来帮我说话,所有人都愣住了,谭倩继续说:“不就是情情爱爱嘛,两个小姑娘家家为一个男人打打架争风吃醋,这多正常的事儿啊,你们年轻时不也这样过来的吗?瞧瞧你们这帮人,把人家小姑娘给逼成什么样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大事化小,谭倩的初衷是这个,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不是男欢女爱那么简单,这是白家和林家的一场政治博弈,这是江楚楚对我的又一次屠杀,这更是我和白牧野关系的一次终结。
原本被一帮人围攻的我并没有想哭,可是谭倩一跳出来帮我解围,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突然戳中了我的神经,我的委屈一下子汹涌而出,眼泪也随即掉落。
“哎呦,唐清,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人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啊。”谭倩手忙脚乱地跑到桌边抓了抽纸给我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我像是掉进了眼泪的海洋中靠不了岸。
我抓着纸巾往脸上乱擦,口齿不清的对谭倩说:“阿姨,我没有打江楚楚,我也没有勾引白牧野……我……”
我只是爱他,忍不住地想靠近他而已,可是自从他订婚后,我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后来的种种纠葛只是意外。
谭倩温柔地哄着我:“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别哭了,妆都哭花了,变丑了哦……”
旁边江楚楚看到谭倩对我这么好,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是啊,谭倩是她未来的婆婆,可是这个婆婆却对情敌这么好,她快气吐血了吧,可是我不想忍受她了,给给她添堵,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我扑到谭倩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即使我已经不想哭了,仍是努力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剧烈地耸动着肩膀像是极力压抑着哭泣。
谭倩则抱着我,双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我。
这一幕就好玩了,先是江楚楚跳出来控诉我打她抢她未婚夫,随即白震霆咄咄逼人揭我的伤疤让我下不了台,然后白牧野对我狠话说尽冷漠薄情将我逼到死角,最后的最后竟然是白震霆的老婆,白牧野的妈妈,江楚楚未来的婆婆出来安慰我哄着我,你说人生怎么这么好玩呢?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因为最后的转折太戏剧了。
谭倩很喜欢我,这件事只有白牧野知道,白震霆可能都不知道,可是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白震霆的老婆谭倩对我青眼有加。
“谢谢你,白夫人,我想你应该将她交给我来安慰。”就在我以为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林景勋站出来了,他向谭倩伸出手,试图将我接过去,可是我想我不能再让林景勋丢脸了,所以没理他。
林景勋不介意我的冷淡,在我背后轻声说:“别哭了,你委屈我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我回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瞬间又对他多了许多歉意,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他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可是到现在他还在为我说话,我真的很感动,又很感激。
“江小姐,既然事情过去了,以后我的女朋友和你的未婚夫再无关系,希望你能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再为难她了,她家世不如你,你要是真想把她怎么样,她真的毫无还手之力。”林景勋真挚地对江楚楚说。
“我没有为难她!”江楚楚仍然很委屈地样子,“只要她远离牧野哥,我和她就老死不相往来了,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当然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那就好。”林景勋笑笑,然后转身拉着我的手,“我们走。”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安泰,他隆重的寿宴被我毁了,他刚公开宣布了我和他儿子林景勋的情侣关系,后一秒就被他的政敌白家狠狠地打了脸,他儿子的女朋友只是白家少爷睡腻扔掉的残花败柳,这种羞辱无异于政治斗争的失败,他颜面尽失,肯定对我痛恨无比。
江楚楚的苦肉计非常成功,众目睽睽之下,白震霆拆穿了我的家丑,白牧野坐实了我小三的恶名,林家肯定是容不下我了,以后,我是生是死还是不好说。
就在林安泰公布我和林景勋关系到的时候,我还在纠结焦虑,别人都郑重其事地当真了,以后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女朋友该怎么收场,没想到这出戏还没开唱,江楚楚就跳出来拆了我的台,这下好了,倒省心了。
“景勋,早点送唐小姐回去吧,今天让她受委屈了,好好安慰安慰她。”林安泰接到我的目光,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敌意,这让我非常意外,难道是维持他官老爷的风度?
有可能,别人越是给我难堪,他表现得越大度,越能收获好评,更何况,给我难堪的人是他的政敌白家,他更要在风度和气势上表现出他不凡的一面,这么说下来,虽然今天江楚楚和白震霆齐齐落了林安泰的面子,但在最后的气度上,林安泰稍胜一筹,毕竟一个出身卓越的江楚楚加上一个承南市高官欺负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而林安泰表现出了一个父母官的温暖仁爱。
林景勋对于他父亲的表现出并无意外,笑着应:“好的,爸爸,你陪各位叔伯好好聊聊,我就不奉陪了。”
这出闹剧就此散场了,那些围观的人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脸色上神色放松下来,好像压在身上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我看着这种情形,忍不住地想笑,这帮官老爷啊,做人可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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