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忽然爆出一阵喝彩,说是陆郎一剑刺破悬挂的红绸。
我正襟危坐,飞快向下一瞥,却不偏不倚,恰好对上他清亮的眸光。
对视的那几息间,时间为我停滞。
可怦然一下,竹剑击中他的后脑,他龇牙咧嘴捂住头。
他生得俊美,连呲牙咧嘴都好看得紧,像炸了毛的猫儿般可爱。
偏偏他自己不觉,还心虚地左右张望,生怕旁人知晓他这个剑术高手被竹剑击中。
他仰头看我,虚张声势地威胁:“喂,你方才什么都没瞧见!”
“啊?”我呆呆抱着书册。
他笑了,桃花眼弯如月牙,聚敛了万千星芒,柔声道:“忘了方才之事,一,二,三,中!”
他打了个手势,如同道士施法,冲我点指。
正中我心。
学业繁重,我却开始写日札,记下我对少年陆临渊的绮思。
他的眼眸,他的笑语,他习剑时英姿飒爽的模样。
日札被父亲发现。
他怒不可遏,打我耳光,罚我跪了大半夜。
从此他格外注意陆临渊。
在他眼中,陆郎是会毁我未来的祸根。
所以当书院里传言陆临渊与柳芷莹有私情时,父亲狠狠处置了他们。
他想杀鸡儆猴,杀给我看。
警告我若不专心读书,下场便与他们无异。
柳芷莹那年遭此变故,转至他处深居简出。
而陆临渊变得阴郁可怖,一心习武,本可从军建功,他却放弃在本朝立业,直接去外地求学。
我隐约知他家境优渥。
未料优渥程度远超我想象。
我初入的绸缎庄,竟是他父亲投资的商铺。
那时他来铺子巡视,锦衣华服,英俊无双。
东家与掌柜们众星拱月般跟在他身后。
他路过我的柜台时,脚步一顿:“苏柔嫣?”
重逢令我欣喜,我冲他笑起来,可他下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
他问我:“你爹死了吗?”
后来与陆临渊同居的日子里,他也常提起我爹。
他说:“苏柔嫣,若非为了报复你父亲,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
我沉默以对,认真做好自己的事。
做他温柔的金丝雀、做他喜欢的酸菜排骨汤,寻来他最爱的琴曲,整理好他每一件长衫,保养他每一块玉佩、每一对扳指、每一条腰带......
我几乎是他的贴身丫鬟,时日被他占得满满当当,每日睁眼便是他。
陆临渊出门时也要带着我,我默不作声又训练有素地为他打理一切。
有时他看着府中账本,会突然揽住我的腰,让我坐到他膝上。
他将脸埋在我披散的长发里,低低叹息:“好香。”
窗外细雨纷纷,我恍惚有与他两情相悦的错觉。
我想他对我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否则他怎会在半夜里偷偷吻我,唇瓣又轻又软,印在我的眼角。
否则他怎会在每个我不在他身边的夜晚,让人急急送信来,要求我立即回复。
否则他怎会在下江南踏青时,携我闲逛街市,碰到路人问及我们的关系,他羞涩地看我一眼,低声用吴侬软语道:“俚是阿拉相好。”
这是我喜欢的人。
当他不提往事时,我们便是幸福的。
如同寻常夫妻,关系清白又和睦。
但当他忆起往事时,他烦躁不安。
“苏柔嫣!你可知我们的关系多么肮脏?若我每月不给你三百两银子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你父亲不配为师!他误人子弟!他不懂礼义廉耻!”
“你当真如此愚钝?难道连你父亲重男轻女都看不出来?他们对你如此不公,你竟不思反抗!我最厌恶你这等没骨气之人!”
他言辞激烈,将我推至床榻之上。
我默默承受他的疾风骤雨,泪水无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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