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乌鸦嘴。
娘生下弟弟那日,四岁的我说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索命阎罗来也。
我爹听见后,拿起银针就把我的嘴巴缝了起来。
祖母心疼地把我抱在怀里,怒斥我爹:
“不过是孩童无心之言,你何至于此!”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爹,用只有祖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爹爹他,命数已尽。”
第二日,我爹赶着的马车就出事了,发现时早已身首异处。
我娘拿到我爹的殓费之后,就带着我弟弟去了京城,把我留给了祖母。
她说我爹是被我克死的,我是天生的扫把星。
我盯着她怀里的弟弟心里想,明明弟弟才是索命鬼,为何要说我是扫把星呢?
从那日起很少再见我娘,村里人不知我开口说过话这件事。
无论大人、小孩从旁边路过,都是“哑巴哑巴”地唤我。
有些讨厌的孩童会用泥巴掷我:“没爹没娘的野种,快滚开。我们才不与你一道玩耍。”
稚子之心本无善恶,我祖母挽起袖子,上门挨家挨户地骂过无数次也没有多少用处。
这日祖母进门时,我正在灶前看锅。
祖母从她的布荷包里掏出了一把绣花针。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慈爱地说:“盼儿,今日我帮人纺线,人家当工钱给我的,祖母教你绣花好不好?”
我摇摇脑袋,我不想学绣花。绣花哪里有看蚂蚁搬家有趣?
往日温和的祖母发了好大脾气,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不想学绣花就不许吃晚饭,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吃饭。”
过了两个时辰我寻到了祖母,手舞足蹈地表示我要学绣花。
倒不是我想通了,是我发现若我真的不愿意学绣花,祖母真不给我饭吃了,我肚子饿。
祖母见我开窍,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连忙去给我盛饭:“祖母就知道盼儿最懂事,吃完晚饭咱就学绣花。”
从那日起,祖母每日都教我绣一种花样,她自己不会的就去问邻居。
就这样等我长到八岁的时候已经能绣出好几种花样了。
我已经可以用绣花的方式和祖母正常地交流了,我有一块绣花布稀罕得不得了。
这是我娘在京城搬家的时候当破布一样扔掉,祖母去给她帮忙,然后偷偷地捡回来给我的。
祖母知道我会说话,只是不愿意开口。她对所有人都说我只是贵人语迟。
我十二岁这日傍晚,祖母给我下了一大碗长寿面。
白面条上还铺着两个金黄的鸡蛋,还搭配着两根碧绿碧绿的小青菜,看起来卖相极佳。
我吃得满嘴流油,冲祖母摆手示意让她也趁热吃。
祖母笑眯眯地看着我,并没有动筷子:“吃了长寿面,祖母的盼儿要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盼儿十二了,俺家闺女许啥愿呢?”
我嘴里嚼着筷子,想了会儿,拿了纸笔,一笔一画写下:“和祖母永远在一块儿,有个幸福的家。”
屋里头祖孙俩温暖着,屋外头风呼呼地刮,天好像要下雨了。
突然有人敲门。
我一边吃着香喷喷的面条,一边纳闷。
这会儿谁来啊?我家平常也没几个熟人,一个老太太带个哑巴,人家都躲着走,怕沾上晦气。
我探头一看,是我娘领着弟弟进来了,累得不行地把包扔炕上。
我心里高兴,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特意回来给我过生日吗?
娘也看见我,还有我面前的长寿面,眉头皱得老高:“今儿是你生日?”
弟弟拉着她的袖子:“娘,我饿了想吃鸡蛋。”我娘没理他,就死死盯着我。
我点点头,表示今天是我生日,心里还有点期待娘有没有给我买礼物。又想,不可能,我印象里娘从没单独回来给我过生日。
我娘突然冲过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然后哭天抢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丧门星克我!你咋不去死啊你?”
这一巴掌把我打懵了,脸马上肿起来。
这时候祖母进屋了,看我被打,赶紧跑过来抱住我:“你咋无缘无故打孩子?今儿是盼儿十二岁生日!想发疯滚出去发!”
我娘又哭又笑,瘫坐在地上指着我:“这贱丫头克我啊,娘!”
“明天我就能去付钱买房了,偏偏今天苏景天把人家马厩给烧了!”
“我赔了二十两银子啊,我这辛辛苦苦八年攒的钱全没了。人家也不让我带苏景天住了,逼我连夜回来。”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你到底是哪路煞星投胎的?先咒死了你爹,又来克我和你弟弟。你咋不去死啊,我求你了,你去死吧,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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