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晚期,自杀的念头越来越严重。
凌晨十二点,我给妈妈发送了一条短信:
“妈,我活不下去了。”
她迅速回复:“那你去死吧。”
结果我真的结束了生命,而她却在我的葬礼上失声痛哭,几近昏厥。
妈妈,你知道吗?如果能重来,我不愿再做你女儿。
1.
自杀的念头再次浮现,是在我生日那天。
全家人正在某豪华酒店为柳芷举办庆生派对。
而我独自坐在城市公园的长椅上,思索着如何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我在某电商平台搜索“安眠药”。
页面立即弹出心理健康咨询服务的广告。
甚至手机的智能助手也跳出提醒:
“生命可贵,还有许多人关心你,包括我在内。”
我将脸埋在双手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可悲的是,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真正在乎我的人了。
六十分钟前,手机不停震动,我选择了无视。
微信群里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今天是小芷的生日会,你怎么还没到?”
“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们难堪?你不来,害的小芷都不开心了。”
“苏雨,快接电话!”
这些信息全都来自我的母亲。
柳芷是他们领养的女儿,今天是她的特殊日子。
家人们纷纷指责我的行为。
责怪我任性不愿参加柳芷的生日聚会。
然而,他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曾几何时,我的家人也是深爱我的。
在那场噩梦发生之前,我也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七岁那年,我被人贩子带走。
据说,我的母亲当时悲痛欲绝,日夜以泪洗面。
可为何现在,她对我的爱似乎消失殆尽?
在那个偏远山区度过的八年时光里。
尽管遭受了种种难以想象的折磨,我依然咬牙坚持,从未想过放弃生命。
可当我终于重获自由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妹妹。
那一刻,我感到内心无比空虚。
在我回家仅仅一个月后,柳芷就被发现在浴室自残。
送医后,她泪流满面地向我母亲诉说,说是我容不下她。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我动手。
也是我第一次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母亲曾说,当初收养柳芷是因为感觉很有缘分。
因为她和曾经的我极为相似。
温顺、害羞,笑起来脸颊上还有同样的小酒窝。
甚至连出生日期都是同一天。
柳芷就像是八岁以前的我的翻版。
而我呢?
在那座大山里挣扎求生的八年,早已将我彻底改变。
我常常在想,母亲之所以更喜欢柳芷,是不是因为她更像母亲记忆中的那个苏雨。
无计可施,我只好骑着共享单车边骑边想,经过一处陡峭的坡道。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如果松开双手,是否就能像鸟儿一样获得自由?
我付诸了行动。
自行车瞬间失控。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躺在路边。
全身疼痛不已,我已精疲力竭。
我真不想再起来了,就这样一直躺在原地。
直到黄昏降临,直到细雨飘落。
直到黑夜像恶魔般袭来。
我不得不勉强起身,踏上回家的路。
“小雨,你这是怎么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抚我的额头。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母亲:
“妈妈,你怎么在家?”
2.
妈妈面无表情,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到沙发上。
她打开急救箱,用棉签蘸取双氧水轻轻擦拭我的伤口。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妈妈的动作很轻柔,却让我想哭。
包扎完毕,她带我去了厨房:
“小雨,生日快乐。”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蛋糕。
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妈妈是我的母亲。
但她不仅是我的母亲,也是柳芷的母亲。
可当她向我伸出手时,我还是紧紧抓住了。
我太渴望这份温暖了。
对柳芷而言,妈妈的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但却是我的全部,因为我似悬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如果没有妈妈的援手。
我会粉身碎骨。
“等一下,你为什么没去参加小芷的生日派对?”
我正要回房,妈妈突然叫住我。
看来还是逃不过。
“我不想去。”
我没有转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怒气。
“我、说、我、不、想、去。”
我一字一顿地重复。
身后随即传来柳芷细微的啜泣声。
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个花瓶摔碎在地上。
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
我伸手摸了摸,手上沾满了血。
妈妈还在气头上:
“苏雨,你怎么能这样?赶紧向小芷道歉!”
眼前一片模糊。
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
没想到再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心还是会如此绞痛。
我转过身,直视着妈妈。
想从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后悔的痕迹。
但是没有。
我苦笑着说:
“妈妈,你还记得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又变得恼火:
“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都是小芷陪在我们身边,我们给她庆生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你,整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给谁看?”
我的心再次抽搐起来。
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冒出来。
柳芷割腕后,妈妈那么心疼她。
我也想体验一下被人关心的感觉。
我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温水渐渐漫上来,我把手腕浸入水中。
鲜红的血丝在水中蔓延开来。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
恍惚间,我回想起刚回家时的情景。
那时我并不排斥柳芷。
相反,看到如此耀眼的她,我感到无地自容。
柳芷的手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
而我的手却粗糙不堪,布满老茧和伤痕。
我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
但她却主动拉住我的手,带我参观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3.
“姐姐你看,这是我的音乐室,我每天都在这里练习钢琴。
“这边是我的舞蹈房,姐姐,学芭蕾真的很辛苦,我差点就放弃了呢。
“这些都是我获得的奖杯,妈妈说我以后要把这个柜子都装满才行。”
柳芷每说一句,我就感到自己矮了一截。
她冲我微笑,笑容明媚动人:
“姐姐有什么特长吗?”
我不自觉地摆弄着手指:
“我……我会做家务,还会做饭。”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真厉害!我连煮个方便面都会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姐姐能教教我吗?”
我终于找到了一点自信,点了点头。
她立刻拉着我的手:
“妈!姐姐要给我们露一手!”
但当我站在厨房里,我傻眼了。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里的厨房设备都很简陋,我哪见过这些高级电器。
毫无悬念,我把这顿饭搞砸了。
妈妈冷着脸离开了厨房,留下一句话:
“家里有专业厨师,你何必逞强?害得我们白等这么久。”
现在想来,我似乎总是在惹人生气。
我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家。
但今晚,我突然想放纵一次。
柳芷割腕后,得到了全家人的关爱。
现在我也这么做了。
他们会为我流泪吗?
意识越来越模糊。
突然,我感觉有人紧紧地抱住了我。
鼻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我知道。
这是妈妈身上的味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妈妈的怀抱,真的好温暖。
我做了一个梦。
梦回七岁。
游乐场五彩缤纷。
梦里没有人贩子。
妈妈始终牵着我的手,没有把我弄丢。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气。
我带着笑容醒来。
却发现自己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床边只有妈妈一个人。
她对我说:“小芷受伤了。”
我茫然地走出病房去找他们。
在急诊室门口。
我看到看似完好无损的柳芷抬起轻微擦伤的膝盖,撒娇般地向妈妈诉说着什么。
又一次,我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如同寒冬腊月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我在急诊室门口驻足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我要离开这个家。
来时两手空空。
走时也只带走一盆植物。
刚到这个家时,由于无人照料,这株龟背竹已奄奄一息。
是我每天细心呵护,它才恢复了生机。
它是这个家里唯一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带它一起走。
4.
我拖着行李箱悄悄离开了公寓,没有人发现。
直到柳芷找上门来,我才意识到真相。
原来家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离开。
讽刺的是,第一个发现我不见的,竟然是处处与我作对的柳芷。
她依旧不愿放过我:
“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明远的事。我们真的很合拍,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明远?陆明远?
自从开始服药,我的记忆力变得很差。
思索良久才回想起这个人。
陆明远,我表面上的未婚夫,是家族间的联姻对象。
可笑。
妈妈的爱都被你夺走了,我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素未谋面的联姻对象。
柳芷见我无动于衷,脸上逐渐露出恶毒的神色:
“看来姐姐不喜欢这个惊喜,那这个呢?”
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点击了手机屏幕。
电话里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小雨,是小雨吗?终于找到你了。”
小雨,是那个魔鬼给我起的代号。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我仿佛被拽回了那段噩梦般的岁月。
就好像我从未逃离过那个地狱一般。
对啊,我早该想到。
拐卖儿童罪最多判三年。
三年过去了,他一定已经出狱了。
我失控地冲上前,一把夺过手机,狠狠地砸向墙壁。
那天之后,我连夜搬了家。
可我依旧生活在惊恐中,每一刻都如履薄冰。
我害怕得整夜无法入眠。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恐惧,噩梦终究还是成真了。
我打开门,那个折磨了我整整八年的魔鬼就站在门口。
我想启动智能门锁,但他还是强行挤了进来。
我想报警,可还没等我拿到手机,就被一脚踢倒在地。
“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骑在我身上,每骂一句就狠狠地扇我耳光。
“贱人!
“嗯?养你那么多年,说跑就跑?
“还想跑,嗯?
“让你跑,让你跑!”
泪水和血迹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感觉自己像个破碎的布偶。
“呸!”
他朝我脸上吐了口唾沫:
“老子为你坐了三年牢,你就该赔偿我!”
我全身如筛糠般抖动。
他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还是找上门来了!
剧痛中,我的意识开始飘离。
我听到他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魇。
可我还是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清醒过来。
我茫然地走出警察局,寒风刮过脸庞,如刀割般生疼。
5.
我回想起警察同情的眼神,温和的问询。
我明白他们是出于善意,可是回顾那段经历,依然如同在我心上剜了一刀。
我惧怕他人得知我的苦难,也害怕看到别人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仓皇地逃离了警局。
可是逃出来后,我突然不知何去何从。
我不想回那个充满伤害的家,更害怕回到那个已经不安全的出租屋。
妈妈。
对,我要找妈妈。
只有妈妈能给我一丝温暖了。
我站在街头,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屏幕不断闪烁。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终于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是柳芷。
“我们全家去马尔代夫度假了,别打扰我们的好时光。”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勉强擦干眼睛:
“让妈妈接电话。”
柳芷很快回复:
“你找妈妈做什么?别天真了,妈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你这个女儿。
“别自作多情了,妈妈对你好只是为了我。”
我不愿相信。
我固执地再次发送消息:“把电话给妈妈。”
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显示妈妈来电。
我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接通了。
“小雨,看在妈妈一直照顾你的份上,别和小芷置气了。
“她也不是有意要抢你的未婚夫,只是小芷和明远从小一起长大,更有共同语言。小芷没错,妈妈会补偿你的,好吗?”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补偿!
我想歇斯底里地吼叫。
可是我张了半天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泪水早已流干。
脆弱的心再次被摔得粉碎。
妈妈。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未婚夫。
妈妈。
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妈妈。
来世,我不想再做你的女儿了。
“喂,小雨?你还在吗?”
我大概沉默了很久。
妈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妈妈,妈妈。
既然不爱我,又何必装作关心我?
被抛弃过的流浪猫。
你把她带回家,却又要将她赶走。
这只猫会死的。
再见了,妈妈。
我在心底默默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过去每当我萌生轻生的念头,总会有各种牵挂。
阳台上的龟背竹需要浇水。
阅读器里下载的电子书还没看完。
朋友圈里发布的旅行计划还没实现。
……
可如今面对死亡,我反而心如止水。
想到即将离开,我竟感到一丝解脱。
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我拿着从网上订购的安眠药,慢慢走向我租的小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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