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研究所里的一具骨架标本，每天对着冷艳高贵的苏珏嘶哈嘶哈，有天她冷冷地看我：“你会动？”

　　我慌乱中脱口而出：“没有啊！”

　　苏珏瞪大了眼：“天哪...你还会说话！”

　　1.

　　苏珏是我魂牵梦萦的女神，高挑优雅，长发及腰，常年戴着一副玳瑁眼镜。

　　气质冷艳高贵，御姐范十足。

　　但我心知肚明，我俩没有可能。

　　因为我只是她实验室里的一具骨架标本。

　　某天，我突然有了意识。

　　一看到苏珏那张绝美的脸，我就不由自主地对她一见钟情了。

　　苏珏每日如钟表般准时踏入实验室，雷打不动地停留八小时。

　　但我注意到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划水，甚至无聊到玩数独游戏。

　　今天她整出了新花样——在实验室用电磁炉煮麻辣烫。

　　麻辣鲜香，我闻得一清二楚！

　　麻辣烫在明亮灯光下泛着一层红亮油光，“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眼看就要煮好，苏珏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接听后，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离开了实验室。

　　麻辣烫越煮越开，汤汁眼看就要溢出锅沿。

　　我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鬼使神差地来到电磁炉前，把火调到最小，并弯下腰深深地嗅了一口。

　　麻辣鲜香的汤底，弹牙爽口的丸子，吸满汤汁的豆皮、海带、土豆片...

　　馋得我骨头都要酥了。

　　门外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

　　我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手忙脚乱地窜回原位。

　　苏珏推门进来，表情阴沉得可怕。

　　我感觉自己的骨节都在打颤。

　　等她走近我才看清——她白色衬衫的领口沾上了一大片咖啡渍。

　　这下完蛋，看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苏珏冷着脸开始解扣子。

　　解到锁骨处时，她停下了，低声咕哝了句什么。

　　然后，她竟然转过身去！

　　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角度恰好能看到对面的镜子。

　　可我忘记了一件事。

　　镜子是双向的。

　　刚脱下衬衫的苏珏猛地回头，正对上我空洞的眼窝。

　　这位科研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眼中满是困惑。

　　她皱眉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动了？”

　　我正盯着她雪白的肌肤看得入神，慌乱中脱口而出：“没有啊！”

　　苏珏平生第一次失态：“天哪...你还会说话！”

　　2

　　我和苏珏面对面坐着，她沉默不语，表情复杂。

　　麻辣烫香气四溢，热气腾腾。

　　我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你不吃麻辣烫吗？要凉了。”

　　苏珏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端起麻辣烫，开始当着我的面大快朵颐。

　　她吃相优雅中带着一丝急切。

　　我暗自惊讶，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的胃口。

　　苏珏没有理我。

　　从她狼吞虎咽的架势里，我读出了两个字——摆烂。

　　吞完麻辣烫的苏珏被辣得额头沁出细汗，平日里高冷的御姐形象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兴奋地向她自我介绍，我是玉骨精。

　　她眼中满是对我智商的怜悯：“虽然你是个人体骨架模型，但材质是ABS工程塑料，跟人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啊？”我愣住了，“那我其实是......”

　　她果断地下了定论：“一坨塑料。”

　　接下来几天，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原来我只是苏珏二百块包邮买来的仿真人体骨骼模型。

　　呜呜呜。

　　我是不是配不上她了？

　　玉骨精和塑料精......

　　听起来差别也太大了吧。

　　苏珏轻轻勾起唇角：“没多大区别，反正都不是人。”

　　谢谢，有被安慰到。

　　苏珏没再把我留在实验室，而是带我回了家。

　　我从纸箱里钻出来，第一眼就看到她客厅挂着的书法作品，笔锋有力的四个大字：“唯心主义”。

　　我朝苏珏歪了歪脑袋。

　　第二天，那幅字变成了“存在主义”。

　　紧接着，苏珏开始了漫长的居家办公。

　　3

　　一开始我挺高兴的。

　　但我发现，苏珏居然不划水了，她电脑里出现了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而且不管我是站着还是躺着，总觉得有道视线，让我如坐针毡。

　　我正数着身上的骨头解闷，那道视线又来了。

　　“苏珏......”

　　都怪她，看得我好紧张，都数错好几次了。

　　苏珏合上笔记本。

　　她在家没戴眼镜，一双凤眸格外明媚动人。

　　我顿时消了气。

　　她问：“你说过，我是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我扭扭捏捏地点头：“是啊！”

　　苏珏出奇地冷静：“你想过吗？如果真是这样，很多事情你都不该知道。”

　　我一愣。

　　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诞生于苏珏的实验室。

　　但其实我对这个世界并不陌生。

　　我知道很多东西，仅仅不知道自己是谁。

　　苏珏一语中的：“我怀疑，你是个人类。”

　　苏珏将研究方向转向了另一个玄之又玄的领域——意识。

　　那些我看不懂的文献都与此相关。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在我看来简直是废话。

　　“虽然没人能证明意识的存在，但也没人能否认意识的存在。”

　　我心想，这种句式我也会。

　　虽然没人能证明你在说废话，但也没人能证明你没在说废话。

　　苏珏说：“如果你配合我，我有把握帮你找回记忆。”

　　她放低声音，带着诱惑：“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

　　苏珏笑了笑。

　　这一刻，她眼中闪烁着天才的疯狂与自负。

　　但我想的是，她离我好近。

　　好想抱上去。

　　我觉得不管我是谁，首先一定是个恋爱脑。

　　4

　　鉴于我是个骨头架子，可用的方法不多，苏珏选择尝试催眠。

　　我舒服地躺在沙发上。

　　苏珏低沉的嗓音令我很安心。

　　我不自觉地开始放松，就像慢慢坠入一片云海。

　　但突然间，梦里的天空闪过许多杂乱的画面。

　　好大的一场爆炸，火光冲天，一个男子从高楼一跃而下。

　　耳中充斥着周围人嘈杂的奔跑，呼喊声，盖过了苏珏的声音。

　　又一转眼，我看见一对情侣。

　　“真的这么信任我吗？”

　　女人在男子耳边轻声问道。

　　“那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男子懵懂地点头。

　　下一秒，他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面目模糊的女人轻笑着说：“乖，宝贝。”

　　我猛然惊醒。

　　苏珏问我感觉如何？

　　我说：“我看到一场很严重的爆炸。”

　　她若有所思地记了下来。

　　“没有别的了吗？”

　　我顿了顿：“没有了。”

　　最后那段画面，我没有说。

　　门铃声突然响起。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珏。

　　她淡定地起身：“你去卧室待着，不要出声。”

　　但没想到门锁竟然自己转动了。

　　我来不及回二楼，转身想去地下室。

　　但苏珏推了我一把：“去这间！”

　　于是我被推进楼梯拐角的储物间。

　　她不想让我去地下室。

　　为什么？

　　“珏珏，哎呀，怎么又瘦了？”

　　是苏珏的爸爸吧。

　　“听你叶姐说你请了长假，怎么回事啊？”

　　苏珏淡淡地解释了几句。

　　她爸爸一个劲儿地叮嘱她照顾好身体。

　　我顺着门缝往外瞧，他们俩都正背对着我。

　　楼梯口离我只有几步之遥。

　　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直奔地下室。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推开门的瞬间，我依然头皮发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舱，一具赤裸的男性躯体悬浮在舱内。

　　即使他紧闭双眼，我也能认出，那是梦里的我自己。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叹。

　　我浑身一凉。

　　苏珏走了进来：“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5

　　我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苏……苏珏……”

　　“嗯，我在。”

　　她语气平稳得一如既往。

　　狭小的实验室里没有太多空间，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金属柜。

　　苏珏忽然笑了：“你的腿骨在抖。”

　　死到临头，我却想她笑得有点儿好看。

　　我真该死。

　　她缓缓地向我贴近，低沉地耳语：“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确信你不是某种高级AI吗？”

　　油然而生的凉意快掀翻了我头盖骨。

　　苏珏捏住我的下颌，令我转头更近距离地看清了金属柜。

　　那里面，静静躺着一堆零散的电路板和芯片。

　　我直接当机了。

　　昏过去了。

　　我曾经许愿，希望每天都能看见苏珏那张绝世容颜。

　　但我没想到老天爷真听进去了。

　　“醒了？”

　　她到底怎么看出一副骨头架子醒没醒的……

　　我继续保持装死状态。

　　苏珏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放进超声波清洗器里，能不能清醒？”

　　她展开双臂，作势要抱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醒了醒了！”

　　苏珏笑了。

　　好可怕啊她。

　　“太不经吓了，这么多年，胆子还是这样小。”

　　？

　　苏珏一脸的云淡风轻：“顾辰——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顾——辰——”

　　我呆呆地重复着。

　　一些杂乱到毫无章法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反复地出现。

　　我从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痛苦。

　　苏珏用手按住我的肩头，我不知所措地抬头。

　　“顾辰，我们见过的，三年前你找到我，让我出手为你制作一套人工骨骼。”

　　我随着她的视线再度看向金属柜。

　　里面那些零件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制作一套……人工骨骼？”

　　苏珏眼瞳漆黑如墨：“是的，我是一名仿生工程师。”

　　自从人工智能技术突破以来，人类文明迈入了新纪元。

　　直至量子计算机问世。

　　量子计算机留下的一缕数据流，化为新的科技分支。

　　他们继承了量子计算的部分能力，能制造仿生骨骼，被称作仿生工程师，亦称画骨师。

　　苏珏就是当世顶尖的仿生工程师。

　　“你是第一个找上我的普通人，你说自己叫顾辰。”

　　她回忆道：“你让我制作一套和你身体结构完全相同的人工骨骼，说到了时间你自己就会来取。”

　　她指向那堆零件：“喏……然后你就消失了。”

　　苏珏的口吻颇为无奈。

　　她打量着我：“到了时间，见是见着了，想认出来却不大容易。”

　　6

　　原来苏珏带我回家后，发现地下室里存放着的那套人工骨骼和我有所感应，才逐渐地认定我是顾辰。

　　“我猜测，或许因为你生前和我的契约没能完成，才使得你死后执念不消，附在我身边的器物上。”

　　我还是不懂：“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苏珏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因为我怀疑你是天算。”

　　“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你身为普通人却能找到我……为什么三年前你就能料到今天……”

　　说着，苏珏眸光渐深。

　　“我想不通有什么力量能够杀死一位天算……”

　　我害羞地低头：“原来你眼里的我这么厉害。”

　　苏珏：……

　　她说：“是我多想了，你怎么会有装傻充愣的本事。”

　　苏珏话锋一转：“我找不到近三年有任何符合你记忆的爆炸火灾报道，一切都被刻意地抹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珏摩挲着袖口。

　　我愣了愣。

　　她的眼神像是要看进我心里：“有可能，杀死你的力量比人类科技还要强大。”

　　我背后的金属柜寒意渗骨。

　　苏珏说的这些，我不记得。

　　但我相信。

　　我只是二百零六块骨头，我想不出她有什么必要骗我。

　　苏珏让我装上那套人工骨骼。

　　“怎么样？”她问。

　　镜子里的男子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

　　苏珏大概看出我的别扭：“放心，材质只算碳纤维。”

　　她凉凉地补了一刀：“大概是你命犯塑料。”

　　碳纤维也可以？

　　我真心诚意地赞叹：“苏博士，技术不错。”

　　苏珏轻飘飘地瞥我一眼。

　　她要我一起出门拜访一个人——她爸爸口中的叶姐。

　　现存的所有高科技公司共同成立了一个联盟，苏珏所在的研究所，背后正是联盟在扶持。

　　而叶凰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性格低调，年龄不详，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和苏珏的关系亦师亦友。

　　“叶姐那里可能会有三年前爆炸火灾的资料。”

　　我弱弱提问：“她那要是没有呢？”

　　苏珏微笑：“你最好祈祷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