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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我用微弱的声音询问,“你觉得,景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或许,他只是个懦夫,惧怕陆司爵,所以选择躲起来,任由我承受这一切......”

  江晨低头,眼中流露出怜悯和温柔:“夫人,霍总的遗体送回时,我亲自确认过。”

  “但是,就在几天前,我感觉景深出现了。”我喃喃自语。

  “他拥抱我,说要带我远离这里。”

  然而睁眼时,我依旧被困在现实中。

  江晨压低声音说:“也许是霍总的灵魂感知到您怀孕了,希望您和孩子能够平安。”

  那个夜晚,我陷入了高烧的梦魇。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新婚之夜的景深精力充沛,我们彻夜缠绵。

  我脾气火爆,毫不留情地数落他。

  如同大学时代,我越是咄咄逼人,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

  不知不觉中我沉沉睡去,醒来后立即联系助理。

  景深恰巧回来,听到后轻笑着亲吻我。

  “不必担心。”

  “我了解你不喜欢麻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之后景深频繁出差,带领团队成功收购了几家濒临倒闭的子公司。

  他的业绩斐然,很快晋升为执行总裁。

  我们开始计划组建家庭。

  最后一次任务,是陆司爵派他去谈判,解救北方工厂几千名被困员工。

  那时已是春天,我闹着要和他回江南老家。

  景深一边帮我整理头发,一边温柔地安抚我:“等这次回来,我会向董事长请辞,陪你回江南。”

  “到时候,我们生个女儿,我教她骑马射箭,你就教她......”他笑着说,“你就教她怎么把刺绣弄得乱七八糟吧。”

  他眉心那点红痣衬得笑容越发迷人。

  企业继承人众多,景深算是最出色的一个。

  我忍不住试探:“你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景深微笑着,眼神坦然:“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晴晴,我这辈子想做的,是让公司稳定发展,员工安居乐业。谁来当这个董事长,其实并不重要。”

  从始至终,他都在为公司奉献,光明磊落。

  一个月后,他死在了谈判现场。

  他忠诚的董事长,在他的葬礼上,强行占有了他的妻子。

  ......

  “晚晴。”

  我缓缓睁眼,发现陆司爵正俯身在病床旁,紧握着我的手。

  9.

  他声音沙哑:“责任全在我,晚晴,求你一定要挺过来。”

  他在我家寄住时还很小,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疼爱。

  他也总是亲昵地喊我姐姐,温和无害。

  直到某个留宿公司的夜晚,我才看清他的心思:

  “姐姐愿意爱景深,在他面前任性妄为,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

  我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他粗暴地吻我,强迫我面对他。

  “苏晚晴,看着我!”

  如今,他双眼通红,语气近乎卑微:“晚晴,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只求你平安无事。”

  我疲惫地闭上眼:“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别碰我。”

  陆司爵答应了。

  他离开后,江晨才透露,这场高热导致我失去意识整整四天。

  半个医院的专家都来会诊,但因我怀孕,不敢使用强效药物。

  “今早夫人体温终于正常,董事长才放心去开会。”

  我冷漠地注视着他。

  直到江晨被我看得低下头。

  “陆司爵表面上允许我找男伴,却不许我碰他们。”

  我冷冷地盯着他,“为何他会让你跟我来这?难道你早就——”

  江晨突然俯身,轻轻触碰我的手。

  他声音低沉:“夫人。”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作为男人的某些功能。”

  我愣住了,目光呆滞。

  一股寒意从脊椎攀升,直冲后脑。

  在成为我的男伴前,江晨是景深最得力的助手。

  后来又在他的推荐下,成为公司安保部门主管,很快升为部门总监。

  然后,景深死了。

  他执行了陆司爵的命令,处置了那个叛徒副总后,就此辞职,自请入我的私人公寓,成了我的首席男伴。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将刚服下的药物全部呕吐出来。

  江晨上前轻拍我的背部。

  他那双曾经握过枪的手,如今只能在我身边端茶倒水。

  那时我还故意气景深,说同样有颗美人痣,江晨比他好看多了。

  我瘫在床上,满心绝望:“如果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选择和景深一同离开。”

  “到头来,连你也毁了。”

  “夫人不必这么想。”

  10.

  江晨温声安抚我,“江晨的生命是您和霍先生救下的。他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您,护着您和孩子,也算回报了您与霍先生的救命之恩。”

  霍景深。

  他离世后,这个名字每被提起一次,我就仿佛被刀割一次。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

  就跟他一起去好了。

  如今,是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牵住了我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我开始强迫自己喝安胎药,吃营养师准备的食物。

  每一样,都由江晨提前检查过,确保安全。

  哪怕他极力瞒着我,我还是能从佣人们口中听闻。

  公司高层的邮件如雪片一样飞来。

  说我不守妇道,行为浪荡,愧对我父母,愧对牺牲的霍景深。

  “她行为如此不检点,那孩子是不是霍总的还难说呢!”

  年近七旬的沈老董事跪在陆司爵办公室门前,一天一夜,昏厥过去。

  公司高层以集体辞职为筹码,逼迫陆司爵将我赶出公司。

  江晨劝慰我的嗓音温柔而沉静:“夫人不必理会外界纷扰,只管安心养胎。”

  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死心地问:“有孕后真的不能喝酒吗?”

  我在想,倘若醉后就能再见。

  我想再见一次霍景深,哪怕只是幻觉。

  可惜江晨只是温和又坚决地拒绝了我:“夫人保重身体为上。”

  夜里他睡了,我辗转难眠,便穿好衣服和外套,出了门。

  别墅区路径曲折,我只不过在一个岔路口迷失了方向,就莫名其妙走到了一片竹林前。

  竹林旁有一处假山。

  往前几步,我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你再说一遍,她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借着月光,我看到私人医生那张熟悉的脸。

  “我不敢隐瞒您,只是,董事长当初专门下了命令,让我将那位夫人的孩子月份多说一个月。我除了听从,别无他法。”

  “你直说,她那孩子究竟多大?”

  私人医生深深低下头去:“霍总牺牲四月有余,夫人腹中孩子……却只有三个月。”

  我终于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后半夜。

  江晨醒了,正在焦急地找我。

  大约是怕惊动了别墅区的人,他不敢声张,独自出来,和我撞了个正着。

  我说:“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将怀里的厚外套给我披上,陪着我走入室内:

  11.

  “别墅区人心各异,便是夫人要出门,也该叫上我一起。”

  “你早就知道,公司里那些人都想我死,是不是?”

  我笑了笑,神情怪异,“霍景深若是在天有灵,真该睁眼看看,他要护的公司、要忠的老板,是什么样子的!”

  江晨看着我。

  他的眼睛永远清澈冷静,此刻却遍布哀伤。

  “霍景深为何会被出卖?我父母因何而死?我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骨血?”

  我仰头看着他,“商界权力就真的重要至此,连人命都可以随意践踏吗?”

  江晨答不上来。

  他自然答不上来。

  我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盖住冰凉的脚:“你想办法弄一碗药来。”

  “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但别墅区戒备森严。

  江晨已经不是安保部门那个掌权的江总监。

  陆司爵给他安排了新身份,还将事情告诉了他从前的同事和对手。

  这其中,就包括别墅区的安保主管,萧锐。

  江晨要出去给我弄堕胎药,却被他拦住,诬陷江晨偷窃公司机密文件,如今是要出去销毁。

  等我得到消息时,江晨已经被绑在椅子上,挨了几十拳。

  他身上的衣服,大半都浸在血里,却还是不肯说出自己想出去的真实目的。

  陆司爵的新妻子面带温婉笑容,语气中透出不忍:

  “陆先生,别墅区有别墅区的规矩,你不说实话,纵使我想要救你,也无能为力啊。”

  江晨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已经说了,只是……您不肯信。”

  “夫人身怀有孕,想吃城东老字号的青梅蜜饯,所以我想出去买。”

  “胡说八道!”

  萧锐一声冷笑,甩了甩手,

  “别墅区什么蜜饯吃不到,需要你出去买?这些天各位夫人接连丢失贵重物品,我看就是你偷的,想拿出去变卖!”

  “夫人。”

  我披着外套,站在一旁,目光凛然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处置我的人,是不是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陆司爵的新妻子笑了笑:“苏夫人身怀有孕,该留在别墅安胎的,怎么过来了?”

  我不想和她废话。

  倒认出了她身后站的女佣。

  那天夜里,正是她用两张支票,撬开了私人医生的嘴,获知了我怀孕的真相。

  见我不说话,陆司爵新妻子的脸色沉了沉。

  我只当没看到,劈手夺过萧锐手里的皮带,一下抽在他脸上。

  12.

  “景深为你们拼尽全力,最后却惨死在谈判桌上,你们现在就这样污蔑他的心腹?”

  我冷冷地说,“江晨作为我的贴身助理多年,我给予他的信任和资源不计其数,他需要去偷哪个高管的东西?既然指控他偷窃,那么证据呢?谁搜出了赃物?”

  没人能回答我的质问。

  我大步走过去,利落地剪断了江晨手腕上的塑料扎带。

  他勉强站稳,低声说:“夫人不必为属下如此。”

  “闭嘴,回别墅。”

  “荒谬至极!苏晚晴!”

  陆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厉声呵斥,

  “你不过是个丧偶的寡妇,而我才是集团总裁夫人!你有什么资格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无视她的话,扶着江晨转身要走,却突然与陆司爵打了个照面。

  他的视线在我搀扶江晨的手上停留片刻,表情逐渐阴沉下来。

  “我几天没来,怎么这里就乱成一团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陆太太,你应该明白,我让苏晚晴住进别墅区,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霍总遗腹子的意思。”

  何等荒谬。

  在场所有人,不论是他是我,还是陆太太和她的随从,都心知肚明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

  可他偏偏要搬出宁景深的名义。

  景深生前为陆氏集团鞠躬尽瘁,死后竟还要被人如此利用。

  这场闹剧最终以萧锐降职、陆太太被禁足收场。

  江晨还在房间休养时,陆司爵派人送来了一盒比利时顶级手工巧克力。

  他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我咽下后,抬眼看他:“今天多亏你及时出现。”

  “你那位太太非要找麻烦……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在他精心维持的冷漠面具被击碎的瞬间,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友善的语气跟他说话。

  “晚晴不必担心。”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现在我是董事长了,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强忍住不适,没有甩开他,只是点了点头,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那天晚上,陆司爵留宿在我房间。

  虽然同床共枕,但终究什么也没发生。

  即便如此,对陆司爵来说,这已是莫大的进展。

  他开始变着法子讨好我。

  但他对我一无所知,所用的还是当年在苏家时,景深哄我的那套把戏。

  我脾气暴躁,说话刻薄,动不动就发火。

  每当这时,景深总能神奇地变出一件我喜欢的小礼物来。

  13.

  有时是一款限量版的包包,有时是我买不到的热门小说。

  有时,则是我在拍卖会上竞价失败的珠宝。

  那时的陆司爵,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我们身边。

  我那会儿虽然有点爱玩,却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景深整天忙于开会和处理文件,很少有时间陪我。

  我气不过,故意跑到公司,和几个英俊的年轻高管有说有笑。

  当天下午,景深就来找我了。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无人的天台上,二话不说就吻了上来。

  “苏晚晴,你是不是存心想惹我生气?”

  我毫不掩饰地承认:“没错,谁让你只顾着工作赚钱,我给你送咖啡你都不瞧我一眼。”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喘着粗气。

  傍晚的天色中,他近在咫尺的双眼熠熠生辉。

  “别闹了,等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说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几块包装精美的手工巧克力。

  那是城里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出品的,每天限量销售,总是一开门就被抢购一空。

  我至今不知道景深是怎么买到的。

  陆司爵派专机把那家甜品店的主厨从大洋彼岸接来。

  主厨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全家人一起来的。

  在会客厅里,她显得局促不安:“能得到董事长和夫人的赏识,是我的荣幸。”

  陆司爵让她制作了一盒手工巧克力。

  我说很喜欢,他就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合约。

  还把今年新款的几套奢侈品珠宝,都送到了我的衣帽间。

  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小说,也是一箱箱往别墅里运。

  他始终不明白。

  我并不真正喜欢手工巧克力,也对名贵珠宝无感。

  从前收到这些会开心,只因为是景深送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笑着收下了。

  看着他,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带着曾经只属于景深的笑意。

  那天晚上,陆司爵来和我共进晚餐。

  我浏览着iPad上高定品牌的新品,头也不抬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晚晴想做什么?”

  “礼尚往来,你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我打算给你定制条领带。”

  我抬头微笑,选中一款墨绿色的真丝领带,在他身上比划。

  “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品味。”

  陆司爵当然不会嫌弃。

  想起从前我送给景深那条花里胡哨的领带,我不禁有些怀念。

  14.

  几天前,陆司爵的目光如同饥饿的野兽般黏在我身上。

  甚至开口索要:“晚晴姐,我上下班,也想带个你的信物。”

  我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转账app:“去城里最好的设计店,订制一个最独特的。”

  他仰着脸看我。

  “想要姐姐亲手做的。”

  我皱着眉,连连摇头:“织线时把两只手的指尖都勒出了血痕,比当初学射击留下的伤还深,再也不做了。”

  陆司爵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终究没再追问。

  公司里又开始有人上书,请他铲除我这个隐患。

  我装作浑然不觉,把自己关在别墅里,专心编着一个钥匙扣。

  陆司爵来访时,我便对他展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仿佛我真的被这个权势滔天的总裁,一点一点地俘获了心。

  在他微醺时,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也不再拒绝他的靠近,甚至主动释放暧昧信号。

  我像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散发着最后的光和热。

  某个陆司爵缺席的夜晚。

  江晨从客房走出来,看我反复地冲洗双手,直到皮肤红肿剥落。

  他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我,轻声问:“夫人想做什么呢?”

  我抬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江晨,你有兴趣接手公司吗?”

  ……

  九月初六是我的生日。

  陆司爵早已放出风声,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

  在他严厉警告过最为激进的沈总监之后,公司里那些希望除掉我的声音已经弱了许多。

  因为怀孕的缘故,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

  我毫不在意,精心打扮,穿上最奢华的礼服,戴上价值连城的珠宝。

  打量镜中那张祸国殃民般艳丽的容颜,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我的相貌平平无奇,甚至稍显普通。

  或许陆司爵就不会产生这样执念般的想法。

  也就不会害死景深。

  又或许他根本就不该与我相识,不该娶我,即使当不成总裁,也能成为业界传奇的投资大师。

  是我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我理应为他付出代价。

  生日派对当天,我滴酒未沾。

  可夜深人静时,我竟又在朦胧中看到了景深。

  这一次,他身上不再有冰冷的气息。

  反而带着派对上残留的香槟芬芳。

  他轻抚我的脸庞:“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景深,我会为你生下这个孩子,也算是对你最后的交代。”

  “那我呢?”

  我低垂着眼帘:“你应该很清楚,我向来被权势吸引。现在你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换个人也无妨。”

  15.

  “再说,你能给我的,别人也能给我。”

  景深的动作凝固了。

  他伫立在月光笼罩的卧室里,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片刻,唇边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也罢。”

  “晴晴,只要你幸福,我也能放下执念了。”

  眼前光影变幻。

  景深的身影消失不见。

  我心知肚明,陆司爵不会再假扮景深来见我了。

  尽管他们容貌相似度极高,但陆司爵对景深的恨意深入骨髓。

  年少时在商业策略、企业管理上,他总是望尘莫及。

  我爸曾私下对我妈感慨:“虽说是董事长钦点的接班人,勤勉有加,但天赋上,终究是有所欠缺。”

  甚至后来,他刚上任副总裁,景深就已业绩斐然。

  那些濒临破产的子公司,还得靠景深一一力挽狂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穿上最美的婚纱,嫁给景深。

  如今,景深已逝。

  大权在握的他坐拥亿万家产。

  终于,连最后一丝属于景深的东西——我的心,也被他攫取了。

  我向陆司爵提出一个要求,恢复江晨的职位。

  “随着孕期推进,他毕竟是宁柏的心腹。我想,还是避嫌为好。”

  陆司爵应允了我的请求。

  他甚至还提拔了江晨,把萧锐空出来的安保部长的位子给了他。

  临行前,江晨来向我告别。

  他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凝重地说:“夫人千万保重自己。”

  我捧着保温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江晨啊,我真的后悔莫及。”

  陆司爵甚至笑着说:“晚晴姐总是如此,一旦有了新欢,旧人就被彻底遗忘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傲慢地说:“如果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大可把钥匙扣还给我。”

  “我才不会还。”

  陆司爵笑意更浓,“我就喜欢晚晴姐这样。”

  他当然喜欢。

  因为从前我就是这样对景深的。

  那个精心编织的钥匙扣,正挂在他公文包上。

  我的手工较之从前,已有显著进步。

  这都怪景深。

  他不再坚持避孕,想和我孕育爱情结晶,却又说些话来调侃我。

  所以他出差后,我难得下定决心,日夜不停地练习编织。

  我想,等他回来,我要编个最精美的钥匙扣给他。

  上面的爱心栩栩如生,绝不会被误认为是鸡爪。

  让他好好地反省一番,再来夸赞我。

  从小我妈就说,我聪慧过人,一旦决心要做某事,就一定能做到最好。

  16.

  江晨离开的时候,抬眼看着我。

  眉心那抹红痕,像是血珠,刺痛了我的眼睛。

  “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景深离开前,我不该故意跟他闹脾气,拒绝他的吻的。”

  或者说,早知道我们结婚后的日子不过只有两年。

  我就该对他态度好些。

  我不该那么任性,不该脾气那么差,不该动不动就要他向我认错。

  如今这样,他肯定觉得我很糟糕。

  日后我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也不愿再见我了吧?

  陆司爵走后,整个别墅显得越发空荡。

  他安排了几个保镖来保护我,可惜他不知道,这其中有沈总监安插的人。

  我的孕期越来越明显。

  而他陆司爵的新妻沈总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我,在她之前生下陆司爵的长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的目的竟然是一致的。

  我浅析记得,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深秋。

  厨房送来的银耳莲子羹里,加了足量的堕胎药。

  她下手极狠,因为她不止想弄掉这个孩子,还想连我也一起杀了。

  不过那羹汤我只喝了小半碗。

  孩子没了,我还活着。

  是一个已经隐约有了人形的男孩。

  陆司爵几近崩溃,他命人彻查,然后震怒地冲进了沈总监的办公室。

  “我给了你CFO的位子,给了你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耀,这还不够吗?”

  他踢翻了沈总监的办公桌,

  “你妒意怎么这么重?景深为公司牺牲,连他的遗腹子都活不下来,你是要寒了我整个公司员工的心吗?”

  沈总监毫不畏惧,仰着头和他对视。

  “董事长骗骗苏晚晴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也想骗过去?”

  她冷笑,“这孩子究竟是死去的霍总的,还是董事长您的?”

  陆司爵来见我。

  他始终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是谁的。

  他只是愧疚地望着我:“我已经处罚了沈总监……是我对不起景深,他为公司付出一切,却到底连个血脉都没留下。”

  我猛然转过头,恨恨不平地盯着他。

  直到陆司爵眼底的猜疑又慢慢涌起。

  我终于开口:“陆司爵,你怎么罚的她,说给我听听。”

  “你明明知道,我是最怕疼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疼?你的CFO,她是故意的!”

  我咬牙切齿,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陆司爵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

  他哄着我,向我道歉。

  但我实在是疼极了,连着发了几天脾气,到最后,连陆司爵都有些不耐烦了。

  17.

  “晚晴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开心,才会满意?”

  他冷笑着说,“难不成还要把沈总监杀了给你赔罪才够吗?”

  我说:“萧家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如就让他退休吧。”

  陆司爵皱眉看着我。

  “还有他那个不识抬举的小儿子,也一起送到乡下去养老。”

  他舒了口气,勾勾唇角:“晚晴真是记仇。”

  陆司爵的动作很快。

  三日后我便听说,萧家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浩浩荡荡离开了城市,向西南老家而去。

  可才出城不久,就遇到了严重车祸,车毁人亡。

  他和他的小儿子,都当场丧命,场面惨不忍睹。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同陆司爵用晚餐。

  当即扫兴地丢下刀叉:“这么恶心的事,偏要挑在这时候说。没胃口,不吃了。”

  陆司爵遣退了来报信的助理,哄着我吃了半碗鱼粥,然后回了书房。

  我微笑着拎出一坛酒,洒在花园里。

  敬天地,敬我爸妈。一阵思绪涌来

  我和景深结婚后,我就想将他们接来城里居住。

  可他们不肯,说是江南学校还有学生要带。

  最后在我软磨硬泡下,我妈答应我,等我有了孩子,她就和我爹一同进城,享天伦之乐。

  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日。

  去年高考在即,江南一个天才学生声名鹊起,甚至盖过了萧家小儿子在城里的风头。

  半月后,他举家遭遇入室抢劫,全部遇害。

  我爸正在他家指导复习,亦没能幸免。

  消息传回家中,我妈一夜白头,缠绵病榻十数日,在我刚赶回家的那一日,随我爸一同去了。

  来年高考,萧家的小儿子考上名校,春风得意。

  我几乎崩溃。

  景深要去找他们算账,又被我哭着拦下来。

  “没有证据……我们没有证据。”

  那一日他被紧急召回公司,回来后,不日便要出发前往北方出差。

  他抱着我,向我许诺:“等我回来,就用业绩和地位,向董事长换他家满门。”

  可他再也没回来……

  我的身子,一天天地好起来。

  沈总监仍在停职查看中。

  那天夜里,陆司爵忽然提出:“晚晴,我让你做公司副总裁好不好?”

  “只是副总裁?”

  陆司爵亲了亲我,笑容温和而歉疚:“燕家毕竟是大股东,我尚且不方便撤掉沈总监,先委屈你几年好不好?”

  “我向你保证,我们未来的孩子,一定会是公司的继承人。”

  18.

  “谁稀罕啊……陆司爵……”我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是景深的妻子,你亲自任命的副总裁——要做你的女人,董事会会同意吗?”

  陆司爵笑容笃定:“我来想办法。”

  我很快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办法了。

  年终股东大会上,许久不曾露面的沈总监被请了出来。

  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恨刻毒。

  陆司爵举起香槟杯,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那是我的手机。

  公关部的人站出来,微一欠身:“重大利好消息,我司新研发的AI芯片获得国际大奖,将为公司带来可观收益。”

  高层们纷纷鼓掌,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这是陆司爵在为我铺路。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我成为他的女人。

  我不能挂着这样的名头去见景深。

  人群各异的眼神里,我对上江晨的目光。

  只一瞬,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天深夜,陆司爵难得喝醉了。

  他捧着我的脸胡乱地亲:“晚晴,我能给你的,是景深永远也给不了的。”

  “再有商业头脑又怎样?谁让他出身普通,连争夺公司控制权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他卑劣的想法。

  “景深没想过和你争,他心系员工福祉,你永远也比不过他。”

  陆司爵大怒:“你敢说我比不上他……”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低头看着我刺入他腹中那把小巧的水果刀。

  “周晚晴,你疯了吗?”

  巨大的痛楚令他面容扭曲。

  他想要推开我,却只是瘫软在沙发上。

  “这是从前,你扮作景深,来讨好我的时候,给我喝的红酒。”

  “我特意留下了一点,还喜欢吗?陆司爵。”

  他看着我,用那张和景深八分相似的脸,嗓音颤颤地叫了一声:“晚晴。”

  我笑着拔出水果刀,又在他肩上刺了一刀。

  “可惜家里搜得严,只能藏得住这把小小的水果刀,不然我非叫你尝尝景深死前受过的痛楚。”

  拔出来,再一刀。

  “陆司爵,我早知道是你,也知道孩子是你的,所以他没了,我很是高兴。如果那真的是景深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保护得很好,不会喝下那碗银耳羹。”

  我早就知道是他。

  景深不会死而复生。

  他留给我的保镖并没有被全部清理。

  第二次陆司爵来时,我就骗了他。

  19.

  刺到第九刀时,我有些累了,暂时停了停手。

  “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很快连你的公司也要易主了。”

  “你让江晨身败名裂,他让你的商业帝国分崩离析,很公平吧?”

  江晨是景深的心腹。

  景深留给我一枚U盘,里面有他的遗言。

  江晨拿着它,景深死于陆司爵之手的证据,足以说服董事会,在今夜召开紧急会议。

  “你听,外面的声音。你的保安还在负隅顽抗,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像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陆司爵忽然艰难地握住我的手:“晚晴……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我微微一笑:“那样正好。”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却又不肯死心地问:“晚晴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我忍不住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沁出来。

  “我怎么会喜欢你呢?每次你来找我,离开后,我都要洗很久。”

  世界上最痛的事情,无非是以为自己得到了全部。

  却又在黎明到来之前,亲眼看着一切灰飞烟灭。

  这样的痛苦,我感受过一次。

  现在轮到你了,陆司爵。

  他的气息渐渐消无。

  我带着满身血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拿起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火焰烈烈。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景深就站在那里,穿着他最后一次见我时的那身西装,神采奕奕,眼睛如星辰般明亮。

  他对我伸出手:“晴晴,我带你回江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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