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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初被她眼瞳中的某种情愫击中,也跟着敛住了笑意:“你是说我死后?”

  她点点头。

  裴初皱眉,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风华正茂,正值大好年华的时候,怎么会想这些事情。

  可若是真的要问起来,他现在身为裴家的掌权人跟家主,他以后肯定是也要葬在关山裴家墓园的,而且……还要葬在裴庆林身边。

  他是养子,亦是裴家女婿。

  墓碑边上应该是父母跟妻子。

  他没有亲生父母,裴庆林就是至亲,裴悦就是妻子。

  呵……可是裴庆林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是不愿意他葬在裴家墓园,更不会愿意让他娶裴悦的。

  裴初收紧了攥她的手,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啦,小悦要活到一百岁,我当然也要陪着小悦,还是以后等我们老的走不动了,再想吧。”

  裴悦笑笑:“我是说假如嘛,只是假设一下。你想在哪里。”

  “假如?嗯……小悦想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百年之后,我肯定是要跟小悦夫妻合葬的,我听小悦的。”

  他还是没有给她答案。

  好在裴悦也没有再追问,裴庆林的墓碑已经到了。

  身为裴家家主,裴庆林的墓碑修葺的非常大气,明显区别于旁边的墓。

  这还是裴初一手操办的。

  裴悦放开裴初的手,双膝一软,半跪在宽阔的碑前,低头,认真的抿着唇角,用手一一将那些落雪清理干净。

  本就冰凉的手,被雪冻的微微泛红。

  裴初看的心疼,舍不得她这么做,却拦不住她。

  将黑色的伞递给了白明,陪着裴悦一起清理残雪,然后将祭品整整齐齐摆放在石板上。

  裴庆林生前最爱祖国历史悠久的事物,茶道、围棋,还有老酒。

  今天裴悦带来的,就是裴庆林从前最爱的绍酒。

  摆好了祭品,她才抬头,去端详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裴庆林苍老的脸上挂着微笑,目光有神,颇是慈爱温和,一点都没有一个掌权者该有的盛气凌人。

  虽然已经老矣,眉宇间的模样,依稀看的出,当年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男人。

  裴悦走到墓碑边上,身形一软,像是体力不支似的跪在了墓碑边上。

  裴初皱眉,赶紧去抱她。

  裴悦挡开了他的手,抿唇轻笑,哈出了一口白白的雾气。“不要紧,我没事。”

  飘散的雪花落在她黑发上,很快融化。

  点墨漆星的眸里,盛了几分不明的情愫。

  裴初被她挡开,就这么看着她伸手,一下下抚着刻下的碑文,半晌没有说话。

  一行人,就这么静默无声的围在裴庆林的墓碑前。

  她不吭声,裴初也没有打扰。

  过了很久……

  雪渐渐变大,落满了裴悦的长发,肩头,眼睫。

  嫣红的唇都被冻的有些发白。

  她仍旧在端详墓碑,端详裴庆林的遗照,一动不动。

  见不得她这个样子,裴初眼底投射出几分恼意,“小悦,给爸爸磕个头,我们走吧,太冷了,对你身体不好。”

  裴悦极缓慢的转头,回望他一眼。

  眼底是薄薄水光,看的裴初心中一震。

  她转身,在裴庆林碑前,恭敬温顺的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一个头。

  光洁的额头触地,沾了一层薄薄雪花。

  她抬头,却没起身。

  裴初伸手去挽她,她没动,目光直视裴庆林的遗照,轻声道:“小初。”

  “嗯?”

  “你为什么不给爸爸祭拜行礼呢?”

  裴初转眸,顺着她视线看去。

  看到了裴庆林慈爱温和的脸,那张从小是他如亲子,抚养他长大的人。

  裴悦声线有着几分不稳,低低宛若叹息的声音,,“你是怕爸爸怪你是吗?”

  裴初扶着她纤弱肩膀的手,一下子放开了。

  她仍旧跪着,脊背挺的很直,把背影完全留给了裴初,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神情。

  “小悦,你在说什么?!”

  陡然喑哑的嗓音,喉间像是被塞了棉花,有些发哽。

  她沉默一瞬,才又说:“小初,你知道吗?我对他,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即便是父女天性,血脉相连,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他与我,就像是个陌生人。”

  “可是……这不妨碍我同情他。是的……我很同情他,我觉得他是个可怜人,不仅同情,还很可悲。人生短短数十年,所有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挚友反目成仇,心爱之人决绝离开,亲生骨肉万里相隔。哪怕是弥留之际,也没享受到任何天伦之类。最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实在是,可悲。”

  “即便是身居高处,富可敌国。可是那种不胜寒的孤单跟寂寞,其实一直都陪着他吧。我知道,虽然跟他相处不久,可他是真心待我,想以父亲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即便是我不愿意这么做,可内心里,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寿,平静的走完剩下的人生。”

  裴悦声线很平淡,眼底薄薄水光却泄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她每说一句,裴初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朝她伸去的手,彻底收了回来。

  在身侧紧握成拳,越收越紧。

  裴悦尤自未觉,跪在大雪中的身形,摇摇欲坠似的,继续说:“我知道他很讨好我,而且小心翼翼的,他想补偿想弥补过错,等我原谅他。可是真的没有必要。他亏欠的是妈妈,不是我。从前,看着他眼神小心讨好,连说话都很细心谨慎的样子,让人心酸。我对他亲昵不起来,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彼此相处了解的过程,我以为随着时间时间会慢慢接受他,可是……他没有给我时间,小初……你也没有给他时间。”

  裴悦垂了头,双肩微微耸动。

  撑着身侧手,紧紧的攥了一把薄雪。

  素白的手指,骨节凸起,像是要捏碎什么一样。

  站在身侧的裴初,清楚的看到一滴滴泪从她侧脸落下,滴在石板上,很快跟落雪融在一起。

  他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沉到了那连自己都不愿意触碰的深渊里,再也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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